扶蘇被陸婉吟壓在身下,他的眼前是那支晃動著箭尾的利箭。
外頭的青路已經帶著護衛拔出利劍,嚴陣以待。
小娘子急促的呼吸聲貼著他的脖子,像是被嚇到了。
扶蘇伸手,輕輕搭住她的腰,然後緩慢將人推開。
陸婉吟確實是被嚇到了,她僵硬著身體往旁邊挪了挪,臉上帶著警惕之色。
“沒事吧?”扶蘇半坐起身,轉頭看向陸婉吟。
陸婉吟輕搖了搖頭,表示無事。她頭上帷帽已掉,露出那雙哭得紅腫的臉。
扶蘇抬手,指腹摩挲過她發紅的眼尾,“我讓青路送你回興寧伯爵府。”
“那你呢?”第一次如此親密,卻不帶有任何男女之情,有的隻是安撫。陸婉吟竟有些留戀起扶蘇指尖的溫度,她想,一定是這支利箭太冷,嚇得她魂不附體,才會讓她產生這種古怪的想法。
“我直接去錦衣衛所。”扶蘇傾身,將帷帽拾起,替陸婉吟重新戴上。然後抬手拔下那支利箭,拿在手中把玩,冷不丁嗤笑一聲。
“狗急跳牆,殺人滅口。”
戶部尚書對黎庸衛來說有多重要,大家都明白。
本來眼看著要將定遠侯府扳倒,沒想到事情逆轉,不僅定遠侯府馬上就要脫罪,他還要丟個戶部尚書。
怪不得會來暗殺這一套。
.
陸婉吟捂著自己跳個不停的心口,跟著青路換過一輛馬車,回興寧伯爵府。
兩輛馬車,進入京師後,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陸婉吟一身冷汗,連裡頭的小衣都濕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她居然會朝扶蘇撲過去。
若說她心中沒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在那一瞬間,陸婉吟其實想了很多,也沒想很多。選擇隻有兩個,撲,還是不撲。
她選擇了撲。
會丟掉性命吧?
會吧,可是這世上遠遠有比丟掉性命更令人害怕的東西。
陸婉吟賭贏了。
她相信,這一箭會成為她與扶蘇關係的轉折點。
另外那邊,扶蘇依舊靠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他的麵前是那麵被射穿的馬車簾子。他確實沒有想到,陸婉吟會救他。
他太了解這個女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包括救他。
但不可否認,她真的救了他。
這一刻,扶蘇的心蕩了蕩,他想,或許她對他也是有幾分情意在的,不然也不至於拋出性命來救他。
扶蘇摩挲著手中折扇,心中百轉千回。
他想,他是否太過苛刻,要求的太多?
.
陸婉吟一回到興寧伯爵府,就跟二姐和三姐約好了一道去道觀裡給大姐立個牌位。
這是一座京師城外的小道觀,平日裡人不多。正是盛夏,山上綠蔭蓬畢,蟲鳴鳥叫,雖有熱浪席卷,但林風陣陣,人還算清朗。
陸婉吟一等三人替大姐的牌位上了香後,便跪坐在蒲團上說話。
屋內放了冰塊,窗戶大開,隔著綠紗顯出幾許昏暗之色。
四下無人,陸婉吟將大姐的那封遺書給二姐和三姐看了。
“原來如此。”二姐陸瓊白性冷,素來話少。她看完信件,麵容冷淡,神色默然,與淚涕漣漣的三姐陸清梅完全不一樣。
“三妹,彆哭了,當心身子。”陸瓊白轉頭,規勸陸清梅。
陸清梅生來身子不好,近幾日看著更顯瘦弱。她哭得眼睛紅腫,手裡帕子都濕了一半。
她哭的不隻是大姐,更是在哭她們姊妹的命運。何其相似,何其悲哀。
三人都沒有再說話,屋裡隻剩下陸清梅輕輕的抽噎聲。
香燭嫋嫋,沁出冷淡佛香。頭頂供奉的菩薩是那麼慈悲,那麼憐憫。
陸婉吟率先打破這沉悶的氣氛,“過幾日是父親生辰,二姐,三姐,鎮國侯府和劉大太監那邊能讓你們回來吧?”
“應該是能的。”陸清梅怯弱弱的說完,下意識朝站在門口的小太監劉梢看去。
劉梢立在陰影裡,少年的身體單薄而細長,像棵正在生長的樹。不過並非向著陽光,而是向著黑暗,在深邃泥潭,陰暗洞窟之中,由暗夜滋養著,茁壯生長。
“那二姐呢?”陸婉吟又轉頭看向陸瓊白。
“鎮國侯府沒有那麼多規矩,我也是能來的。”
陸婉吟還想問問這兩位姐姐可是在外頭受了苦,可她又覺得,自己就算是問了又怎麼樣呢?不能怎麼樣,隻能陡添些悲傷罷了。
她現在自身都難保,根本就沒有餘力來幫助她二姐和三姐了。
“三妹妹,你的婚事,父親可有提過?”陸瓊白突然提到這事,她一臉的憂心忡忡,眉頭緊皺,“切莫像我和你二姐這般,跳入了狼窩虎穴,永世不得脫身。”
“不會的。”陸婉吟下意識回答。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她救了扶蘇的性命,救命之恩,難道不該給些特彆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