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隻剩下陸婉吟一人。
那女使笑盈盈道:“衣裳、首飾都在,奴婢服侍小姐。”
“不用。”陸婉吟道:“我自己來。”
陸婉吟拒絕了,那女使也不強求,轉身就出去了。
小娘子站在屋子裡,看著這些五彩斑斕的舞姬服,臉上表情愈冷。
她想,她終於知道這次木樨宴是為何而來了。她的麵子真是大,大到讓定遠侯夫人花費巨資,替她搭建了這樣一座華麗的舞台,讓整個京師的男郎、女郎,夫人們都來見證她的屈辱。
陸婉吟深吸一口氣,走到衣櫃前,看著裡麵掛著的那些衣物,伸出手,指尖是顫的。
她咬牙,狠狠拍了一把自己的手背,看著白皙肌膚之上印出的紅痕,像暈開的胭脂。
疼痛蔓延,陸婉吟的手也不抖了。她閉上眼,然後又睜開,吐出心中那口濁氣,隨手挑了一件還算正常的,便拿著去了屏風後。
第一次換舞姬服,陸婉吟不太會穿,搗鼓了很久才換好,當她從屏風後走出來時,冷不丁看到靠近梳妝台的地方,也就是屏風正對麵站著一個人。
男人背對著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把玩著一柄玉簪。
那玉簪上綴著一柄小扇,小巧玲瓏,很是可愛,隨著男子的把玩而微微晃動。
男人沒有回頭,卻仿佛後頭生了一雙眼睛,隻開口道:“如此屈辱,你也忍得?”
陸婉吟攥緊身上的舞姬服,努力挺直背脊,眼眶卻忍不住微紅。她想,幸好他沒有轉身。
卻不知她的模樣,都被梳妝台上那麵鏡子照得一清二楚。
鏡中,小娘子穿了件素白色的舞姬服,沒有一點花紋,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像墜落的仙子。隻可惜,仙子紅了眼眶,委屈極了,卻拚命壓抑著。
“我比不得扶蘇公子金尊玉貴,今日看著尚且是在興寧伯爵府的小姐,明日指不定連那些舞姬都不如。”陸婉吟咽下喉中哽咽,努力用自己正常的音色說話。
屋內陷入安靜,男人沉吟半刻,突然扔掉手裡的玉簪。
那“啪嗒”一聲,輕輕墜落,像砸在陸婉吟心間似得,讓她忍不住繃緊了身體。
扶蘇轉身,直麵她。
陸婉吟努力睜大眼,表情也跟著繃緊。
男人勾唇,似笑非笑,慢吞吞地朝陸婉吟的方向走去。
陸婉吟想起在白雲道觀,紅楓樹下的事,下意識往屏風後退,“你,你要乾什麼?”
男人走近,笑得又薄又輕,眼看陸婉吟退無可退,直推到牆壁上,甚至被逼到了牆角。
外頭突然傳來舞姬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陸婉吟正想推開扶蘇逃跑,不想男人扶蘇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重新逼了回去,“噓,想被發現嗎?”
當然不能被發現。
若是被發現了,她的名聲就毀了!
見小娘子乖乖老實不動,扶蘇才垂眸看她。
陸婉吟換上了舞姬服,這舞姬服輕飄柔軟,最主要的是很……露。作為舞姬來說,露些沒什麼,可作為大家閨秀來說,穿這樣的衣裳出去,那定會丟儘顏麵,成為京師內眾人恥笑的把柄。
一雙玉臂,貼著一層薄紗,比不露更撩人。
男人眸色一暗,原本扶在牆上的手下滑,順著她的背脊,掐住了她的腰。
小娘子的腰又細又軟,因為害怕,所以微微發抖。
屋內光線不錯,映襯著外頭的粼粼水波,陸婉吟的眸子清澈含媚,抬頭朝男人看來之時,若蘊水波。
男人的表情則透出一股古怪的冷淡,可那隻勒著她腰肢的手卻炙熱而滾燙,修長白皙的手指,陷入軟肉之內,一掌就將她掌握住了。
外頭有舞姬走了進來,一邊過來,一邊還在說話。
“聽說過會子有位興寧伯爵府的小娘子要跳舞?”
“伯爵府是小姐怎麼會當眾跳舞?”
“哪裡是什麼小姐啊,就是一個庶女,下人罷了。”舞姬言語之間難掩嫌棄,並拔高聲音說起了八卦,“你們該都知道興寧伯爵府吧?那樣的門風,能教出什麼好女兒來?彆說名聲了,說不定那身子早就不不乾淨了,連咱們舞女都不如。”
陸婉吟聽著外頭的話,暗暗咬緊了牙,卻沒有吭聲。
扶蘇低頭看她,小娘子氣得眼尾發紅,可硬生生忍住了沒有發作。
這樣的話,陸婉吟聽多了,若是平日裡,她尚不會如此生氣,可這些話,卻是這些舞姬,當著扶蘇的麵說的。
當你一個人狼狽時,你尚能捂著傷心自舔。當你在最不願認輸的人麵前狼狽時,那種羞恥感,自尊心破碎的屈辱感,甚至比定遠侯夫人要她當眾在賓客們麵前跳舞都來得撕心裂肺。
突然,男人的指尖拂過她發紅的眼尾,扶蘇稍稍俯身,整個人又往前傾,逼的陸婉吟緊緊貼到牆壁上。
陸婉吟心中的憤怒都被扶蘇突然的動作化成了緊張。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像隻被掐住了後脖子的貓。明明想要張牙舞爪,卻完全失了力氣。
男人的呼吸聲噴灑在她麵頰之上,陸婉吟僵硬著,視線穿透屏風,生恐被外頭的舞姬們發現。
屏風上繡著百鳥朝鳳圖,或薄或厚的光線透進來,隱隱綽綽能看到後麵藏匿著的兩個人影。
扶蘇突然側身,指尖挑開了她的衣領。
“你這裡沒有抽出來。”
那是一根絲帶,係在胸前的,被她掖在了脖頸處,壓在了舞服裡。
柔軟細膩的絲帶,帶著小娘子的體溫,被男人用指腹勾著,慢條斯理,輕輕地抽出來。
陸婉吟感受著絲帶的抽動,直覺扶蘇抽的不是絲帶,而是她身體裡的力氣。
她的呼吸陡然變大,身體也跟著發軟,幾乎站立不住,被男人勒著腰,勉強抱住。
外頭說話的舞姬們不知是正巧,還是聽到了動靜,突然一靜。
陸婉吟被激出一身冷汗,嚇得渾身發抖。
“你們是做什麼的?過會子興寧伯爵府的五小姐要來換衣裳,你們還不出去?”領路過來的丫鬟看到屋內聚著這麼多舞姬,直接進來趕人。
舞姬們朝大丫鬟看一眼,埋怨了幾句,卻不敢造次,陸陸續續出去。
“陸五小姐呢?去哪了?”丫鬟在屋內看一圈,見四下無人,奇怪地皺眉,趕緊吩咐小丫鬟去尋人。
大丫鬟走了,舞姬們也走了,屋內又重歸寂靜。
絲帶終於被抽出來,摩挲著肌膚的顫栗感讓陸婉吟嚇得渾身僵硬。
“你哭了?”男人的指腹擦過她的眼,單手輕挑地撐著牆,說話時調子不高,慵慵懶懶的,與平日裡的語氣沒什麼分彆,可陸婉吟分明在裡頭聽出了幾分輕挑之意。
她都要哭了,他還要輕挑她!
陸婉吟氣得胸膛起伏,一股腦兒的朝人撒氣。
“我哭又怎麼了?定遠侯夫人要為難我,我能怎麼辦?”
若是她不從,那定遠侯夫人要下手的可不止她一人。她弟弟的路都要被她給堵死了!
“我就算是哭死在這裡,有人給我撐腰嗎?”說著話,陸婉吟使勁一推,扶蘇後退一步,鬆開人,指尖繞著的絲帶也掉了。
輕輕飄飄地落下,像羽毛似得搔過他掌心。
陸婉吟氣得雙眸發紅,眼睫掛淚,雖看著淚霧霧的的,但卻倔強的沒有哭出來。
扶蘇站在那裡盯著她看,臉上沒什麼表情,眸色卻很深。
木樨花的香味順著湖水往屋內侵入,無孔不入,十分霸道,就像扶蘇此刻看著陸婉吟的眼神。
光線忽明忽暗,男人撚了撚指尖。
“你想要我給你撐腰嗎?”他的聲音很輕,在屋內卻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