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那臭丫頭真攀上了?”周氏麵露驚愕,她急躁地站起來,“我就說怎麼伯爺的喪禮,那位扶蘇公子會來呢,原來是因著那丫頭。”
龐媽媽趕緊把周氏扶回去,“大娘子稍安勿躁,如今伯爺的事鬨得滿城風雨,你若是直接把人趕出去恐不好聽。”
“那你說怎麼辦?直接殺了?”
“不可,不可。”龐媽媽擺手,“這兩位是您的庶女和庶子,旁的丫鬟、婆子打殺就算了,他們可不行。”
周氏明白龐媽媽的意思,“那你說怎麼辦?那丫頭現在有衛國公府撐腰,橫的很呢。”
龐媽媽笑一聲,原本就顯得尖酸刻薄的臉更添陰色,那張帶著皺紋溝壑的臉耷拉著,眼神渾濁中透著一股精光,“扶蘇公子這般人物,能看上那個小賤蹄子本來就是她上輩子燒了高香。”
“可若是她不乾淨了呢?不乾淨到整個京師城都知道了,那大娘子覺得,那位可還要她?”
周氏聽罷,眼前一亮。
“好啊,這可比直接趕了她,不,殺了她更解氣!”陸婉吟這樣的人,這種法子自然是比殺了她更讓她絕望。
“那還有那個小畜生呢?”
“隻要那小賤蹄子不在,剩下那個就是個不頂事的,年紀那麼小,才十二,有些人家養到十二的孩子調皮不懂事,落了水淹死之類的,也無從查證。”
周氏立刻明白了龐媽媽的意思。
“那你說,這事要怎麼辦?”
“奴婢聽說明日那小賤蹄子要跟三小姐帶著二小姐的屍體上山,咱們就趁著這個時候下手。”
“嗯。”周氏頷首,朝龐媽媽看去,意有所指,“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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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媽媽拿著周氏給的銀子,出去打點明日的事,路上正碰到自己的兒子龐立。
龐立穿了件絲綢衫子,打扮的跟少爺似得,晃晃悠悠過來,一把攔住龐媽媽。
“娘啊,我沒錢了。”龐立說著話,纏上來,眼尖的他早就盯上了龐媽媽手裡的錢袋子。
“這是大娘子給我辦事用的,不能給你。”龐媽媽往後藏了藏。
“娘啊,給我吧。”龐立拽著龐媽媽撒嬌。
二十五歲的人,還在問娘掏錢。
龐媽媽寵溺一笑,無奈道:“給你,給你。”說著,分了一半錢給他。
龐立立刻喜笑顏開,隨口一問,“娘,大娘子讓你辦什麼事?”
“還能是什麼事,不就是……”龐媽媽話說到一半,住了嘴。她再了解自己這個兒子不過,貪戀女色,府中丫鬟被他沾染的不少,若非她壓著,早不知鬨成什麼樣子了。
若是知道她要辦的事,肯定要鬨。那個小賤蹄子,紅顏禍水,可不能讓她的兒子沾染上。
“沒事。”龐媽媽擺手,撫了撫龐立的臉,“乖了,今晚彆往青樓賭場去了。”
“哦。”龐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拿了錢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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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秋高氣爽,陸婉吟穿了男裝,站在府門口等陸清梅。
等了一會兒,那邊騎馬行來一個小太監。
穿著乾淨筆挺的太監服,看顏色該是墨綠的。陸婉吟不認得這些太監服的顏色等級,可看小太監那副囂張橫行的模樣,地位該是不低的。
陸婉吟認得他,這是一直跟在三姐身邊的小太監,劉梢。劉驊那個老太監的乾兒子。
“劉公公。”陸婉吟笑著喚他一聲。
劉梢並未下馬,他低頭看她,見到她身上的男裝,想了想,似在辨認,認了一會兒後才道:“你三姐來不了了。”
“為什麼?”陸婉吟一愣,麵露急色,伸手一把拽住劉梢的韁繩,“可是出了什麼事?”
劉梢的馬往旁躲了躲,他本來不欲跟陸婉吟多說,隻是來傳個話,可他知道,陸清梅與這位五小姐關係極好,便耐下幾分性子,“沒事,染了風寒。”
陸婉吟想起來她生病那幾日,陸清梅雖哭紅了眼,但卻日日都替自己擦身淨手。
怕不是那個時候被她傳染了。
見陸婉吟垂著眉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正欲走的劉梢還是又說了一句,“她沒事,有我。”
陸婉吟聽到此話,抬眸之時,劉梢已走。
馬蹄聲聲,劉梢的背景消失在陸婉吟視線之中。
真的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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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梅沒來,她就隻能自己一個人帶著陸瓊白的屍體往山上去了。
寶珠替她在外頭雇了人,花了不少銀錢。
有些人忌諱這些,可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錢給的夠多,就有人接單。雖然陸婉吟沒錢,但陸瓊白有。
昨日寶珠收拾屋子的時候,在她床底下發現了陸瓊白塞進去的一大包銀子。
陸婉吟一想到陸瓊白就眼熱,她努力仰頭看天,等眼淚下去了之後才坐上青綢馬車,讓身後的大漢拖著板車往城外趕。
秋日的天暗的早,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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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興寧伯爵府出發,到城外的山上,陸婉吟花了近三個時辰。
主要是帶著陸瓊白的屍體不好走。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大漢們加快腳步,背著屍體爬山。
山上比山下冷,陸婉吟越走越冷,直凍得手腳陰寒。
她沒有帶寶珠,因為她生恐她不在的時候周氏對陸白玉出手,所以把寶珠留下了。
本來,她是該帶著興寧伯爵府的家丁來做這件事的,可惜,興寧伯爵府被周氏把持,陸婉吟又根本沒有餘錢經營關係,因此隻能外雇。
走了半個都時辰,一行人隻走在半山腰。
大漢們抹了一把汗,朝陸婉吟詢問,“小兄弟,休息一下吧?”
陸婉吟避嫌,離得遠,聽到此話微微頷首,坐在了不遠處的大石上。
其實她一個人跟著這一群不認識的大漢一起出來,心中還是怕的。可她又覺得,這些大漢活得好好的,素味平生,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害她。再者,她穿了男裝,臉色也塗黑了,雙眉粗平,看著隻是個清秀的小郎君罷了。
陸婉吟的腰間裝了一個水囊,她坐下來後迫不及待地仰頭喝水,對麵的大漢們也帶著乾糧和水。
一眾人無話,有大漢問,“小兄弟,你帶著這屍體是要上山埋?不如埋在這也是一樣的。”
陸婉吟喝下一口氣水,乾澀到冒火的嗓子總算好了許多,“不是。”她聲音微啞道:“我是要燒。”
“燒?到山頂上去燒?”大漢麵麵相覷,覺得十分古怪。
陸婉吟不再多言,站起來道:“可以走了嗎?”
“行了,走吧。”兩個大漢把棺木抬起來走,其中一個大漢踩著山路,粗實的聲音嗡嗡響,“平日裡都沒人上山,怎麼今日來的人還挺多?”
陸婉吟詫異低頭,注意到山路上的腳印。
很多腳印,雜亂無章。
陸婉吟心間一跳,她轉頭朝兩側黑黝黝的林木中看去。
秋日的樹本早就該謝了,可這山上的樹四季常青,在這秋日之中甚至比常日更多陰綠。
陸婉吟望著樹,下意識後退一步,然後又退一步。
大漢們不明所以,轉頭看她。
陸婉吟道:“如果可以,你們能繼續替我將我姐姐帶上去嗎?”
在大漢一臉茫然的表情下,陸婉吟話音剛落,突然,周圍衝出去一撥人,直奔陸婉吟而去。
陸婉吟轉身,拔腿就跑。
兩個大漢不明所以,正準備扛著肩上的棺木也跟著跑,卻被人給按住了。
棺木落地,龐立看著這兩個被按倒在地上的大漢,怒扇跟班,“蠢貨!抓那個女的!女的!”
跟班一臉無辜,“爺,哪裡有女人?就隻有一個小郎君跑了啊?”
“就是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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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吟身子剛剛好,憋著一口氣衝著山路往下跑,肺部撕裂般的疼。
不行,不能順著山路跑,該往林子裡去。
陸婉吟立刻扭身往林子裡跑。
身後的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越追越近,陸婉吟甚至還能聽到他們開心的呼喊聲。
“就在前麵!抓住她!”
龐立的聲音尤其明顯,“要活的,要活的!”
他可是知道這位興寧伯爵府的陸五小姐是何等風姿綽約,若是能來上一次,真是做神仙都不能換的。
昨晚,龐立正要去賭場,突然聽到龐媽媽跟府中周氏從娘家帶來的那些老奴交代事情,他聽了一耳朵,立刻就興奮了。
陸婉吟啊,陸婉吟!這樣的小娘子,怎麼能被彆人糟踐了?
陸婉吟跑得太急,踉蹌了一下,還沒站穩就被人給按在了地上。
“抓住了!爺!”
“彆動,讓爺來□□!”龐立加快腳步,臉上露出淫邪的笑。
這小娘子鬼精的很,他數次偷摸著去她院子,都被發現,幾乎嚷的整個興寧伯爵府都知道了。
可那又如何?最後不還是落他手裡了?
龐立看著被按倒在地上的陸婉吟,臉上笑意還沒褪去,胸口突然一疼。
他低頭,隻見自己胸口插著一支袖箭。
那袖箭又短又小,可威力無窮,直接將他貫穿。
龐立心臟驟停,朝前倒去。
陸婉吟伏在地上,掙紮著往上看。
男人坐在粗實的樹枝上,慢條斯理地掩好袖箭。林內光線不明,扶蘇輕笑一聲,絕塵冷峻的容顏在這一刻鍍上了一層古怪的陰暗。
“怎麼,不逃?”他的聲音低低的,眸色黑沉,漂亮的下頜呈現出冷白弧度。
老奴們看到龐立的死狀,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立時四散奔逃。
青路持劍而落,隻一瞬,幾個老奴瞬間喪命。
陸婉吟坐在屍堆裡,胸口激烈起伏,麵色慘白。
男人利用袖箭落了樹,站到她麵前。
袍踞翩翩,乾淨出塵,可那雙眸子卻陰暗的嚇人。
陸婉吟混著淚的眸子朝上看。
扶蘇低頭看她,小娘子臉上灰敗一片,滿是泥漿汙水。
他說,“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