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之下, 那位風靡了整個京師的扶蘇公子拿著梅花枝來負荊請罪,卻被她淋了一頭一身的茶水,然後, 還要求娶她。
若是從前, 陸婉吟肯定不會相信這個男人是扶蘇。
若是以前,扶蘇也不會相信自己會為一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自尊,他的脾氣,都被她磨得沒有半絲棱角。不, 他的一切其實都在,他的手段, 他的脾氣, 他的棱角。隻是在她麵前,他沒有了自尊,沒有了脾氣, 變成了一塊任她搓揉圓扁的泥土。
如意樓內, 眾人停止了交談,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兩人。
冬風起, 暖陽灑, 吹起女郎的帷帽, 露出那張清麗脫俗的麵容。她眼眶微濕, 肌膚雪白, 唇色殷紅。杏腮之上一點緋紅,往下蔓延,如桃花爭盛。
眾人屏息,靜等。
“你……”終於, 女郎輕啟檀口,聲音很輕。
如意樓內的眾人連呼吸都屏住了。
小娘子深吸一口氣, 素手撩開麵前的帷帽,用那雙水波盈盈的眸子直視扶蘇,“現下是你求我嫁你,若是以後分開了,定是我不要你。”
“哦……”眾人忍不住又是一陣唏噓。
這位興寧伯爵府的陸五小姐到底是何人物,居然敢如此對扶蘇公子說話?
可俗話說的好,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聽到這番言論的扶蘇公子竟雙眸一亮,“婉婉這是應我了。”
小娘子偏頭,臉上緋紅更甚,她輕輕頷首道:“嗯。”
一旁目睹了全過程的吳楠山麵色極其難看,正巧那邊他約的郎君們結伴過來,瞧見這幕,一時間,郎君們看向他的視線中立刻夾雜了許多意味深長。
“如,如今扶清搖蠱惑聖人,惹得吳王造反,扶清搖是大周的罪人,表妹,這樣的人你還要嫁他嗎?”吳楠山顧及自己顏麵,扯著嗓子喊出來,氣得胸膛上下起伏,像頭被激怒的牛。
陸婉吟蹙眉,偏頭看他,水光瀲灩的眸子微微眯起。
小娘子生得好看,便是生氣的時候都賞心悅目。
突然,陸婉吟一笑,那張清麗脫俗的麵容上立時增添了幾分驚豔又不經意的嫵媚。
她的聲音稍加大,細膩的柔軟夾雜在窗邊呼嘯的冷風之中,被吹得有點散,可她的語氣卻是那麼堅定,“不歡喜的,皇帝、太子也不嫁,歡喜的,世子、公爺也嫁。”
吳楠山抓住了陸婉吟話中的把柄,迫不及待,“表妹,如此說,你就是看中扶蘇的身份、家世。”
眾人臉上立刻露出了然的鄙夷之色。
陸五小姐從前的名聲確實不太好,雖然大部分是被興寧伯爵府連累的。後來,她跟扶蘇公子傳出緋聞,兩人糾纏在一起,眾人也覺得這是天鵝肉掉進了泥坑裡。
陸婉吟就是那個泥坑。
“嗬,”陸婉吟輕笑一聲,“表哥剛才也說,衛國公是大周罪人,扶蘇公子現如今有什麼家世?”
簡簡單單一句話,將吳楠山懟得啞口無言。
陸婉吟在扶蘇公子富貴之時與其傳出佳話,旁人說她攀高枝無可厚非,畢竟她真的做了。現在衛國公府敗落,成為眾矢之的,如意樓內,這位小娘子卻鏗鏘有力的應下了這份婚事。
如此氣魄,如此膽量,真正貪戀富貴之人又怎麼做的出來?一時間,眾人對陸婉吟的看法都變了,從天鵝肉掉進泥坑裡,變成了天偶佳成,良緣地設。可大部分人還是覺得陸婉吟能嫁給扶蘇,是修了三輩子的福。
如今太子暫管朝政,雖不知會不會舍棄衛國公府,但若是沒有舍棄,日後衛國公府飛黃騰達,成為天子近臣,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像陸婉吟這種家世,怕是連給衛國公府提鞋都不夠。
可難就難在,如今衛國公府情勢不明,誰人敢嫁?沒人。
沒人敢像陸婉吟一般將後半輩子,以至於身家性命都堵在了扶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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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樓求娶一事,一時間力蓋吳王造反這件政治大事,成為了京師內最新一項的八卦談資。
外頭的流言陸婉吟聽到了,可她沒有管。
“小姐,外頭那些人說的太過分了。”寶珠買菜回來,氣呼呼的將菜籃子砸到桌上。
陸婉吟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梳妝台前畫眉。
寶珠哼唧一聲,“小姐,你都不生氣的嗎?”
“我生什麼氣?”陸婉吟又拿起另外一盒胭脂擺弄,“嘴長在彆人身上,他們越說,就是越嫉妒我。隻要我被人嫉妒,就說明我過得好。”
寶珠愣了愣,然後一想,覺得自家小姐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旁人都羨慕陸婉吟,可隻有陸婉吟知道,她跟扶蘇在一起吃了多少苦。他們之間的經曆、感情,若隻是單純的攀高枝,哪裡輪的上她。
這京師內千千萬萬的小娘子妄想攀高枝,妄想嫁給扶蘇,可偏偏是她,在扶蘇經曆著那些事的時候,是她陪在他身邊,她成功獲得了他的心。
代價是什麼呢?
是她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扶蘇並不傻,甚至於他聰明到讓陸婉吟覺得可怕。
外頭的人都不懂,覺得她占了便宜,可她卻知道,如意樓那日,她付出了多少勇氣,多少信任,才敢將自己的一生托付給這個男人。
地位的不平等,從一開始就告訴了陸婉吟,她必須要比扶蘇付出的更多。即使她沒有比他更多一點愛,可她卻付出了更多比愛還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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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吟與扶蘇的事如冬日突襲的冷空氣,將某些人的心一瞬凍到了穀底。
陸蕁恬正是及笄年歲,近幾日她母親一直在為她尋找一門好親事,一方麵是怕好的郎君被人搶走了,一方麵也是為了壓製陸婉吟。
自從陸婉吟與扶蘇搭上關係,她們母女二人便不好對陸婉吟姐弟二人下手。其實,她們曾讓人去外莊動過歪心思,可那人出去了,卻沒能回來。陸蕁恬與周氏不明所以,還派家奴出去尋找。
家奴沒找到人,周氏和陸蕁恬的院子門前卻被各掛上了一顆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