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彆說那些虛的。”蘇銜勾唇輕笑,“你們就沒有那麼一閃念,覺得這人必須不得好死嗎?”
“我知道大哥你光明磊落,肯定想說他畢竟也是你我的弟弟。”蘇銜聳肩,“但怎麼的,死去的弟弟們就不作數了是嗎?是老七從前跟你不親還是老五對你不恭敬?他們在天之靈還看著呢。”
“當然了,你們倆下不了手那很正常,單為風評你們也要多些顧慮。”他說著又笑,“但我不怕啊,讓我乾這事最合適了。”
論身份,外人不知他是皇子,他殺殷臨晨一百遍也不算骨肉相殘。
論惡名,反正他一年要被彈劾幾百回,不差這一回。
殿中良久沉寂無聲,皇帝眼中的不忍與狠厲交替幾番,最終淡道:“朕不知這件事。”
“你自然不知道。”蘇銜意有所指,“你安心養病顧不上哈。”
言畢他便起身,風輕雲淡地就往外走:“他在哪兒?詔獄是嗎?我這就去。”又扭頭看看謝雲苔,“肯定沒對他動刑,不嚇人,你想不想去看看?”
謝雲苔一怔,殷臨曜也鎖眉:“弟妹有著身孕,這事你帶她?”
“他這不是鋃鐺入獄了嗎。”蘇銜賤兮兮道,“看到彆人家庭幸福不是很痛快?”
殷臨曜:“……”
謝雲苔一聽,品出了蘇銜心下的恨意。二人成婚的時日並不算長,但他素來是願意讓她避著這些事的,此番有意如此,可見心中怨憤難平,巴不得讓殷臨晨更痛苦一些才好。
那她怎麼辦?自然是幫著他呀!反正他說了不嚇人那就必是不嚇人,她的膽子也沒有那麼小。
她便坦然點頭:“好,我跟你同去。”
蘇銜笑一聲,摟著她便走。皇帝輕歎:“朕讓他們備了席,先用晚膳再去。”
“沒興趣。”蘇銜信口拒絕,被謝雲苔拉了拉衣袖。他側眸看她,她淡淡垂眸:“我餓了。”
“……哎好嘞,先用膳。”蘇銜便爽快地改了口,殷臨曜頭疼地扶了下額頭。皇帝心裡五味雜陳,一時氣得想打他,一時又覺有這麼個能管住他的兒媳倒也不錯。
是以四人一道用了膳,蘇銜與謝雲苔到詔獄時已天色全黑。二人由詔獄中的守衛引去殷臨晨的牢室,走了一段蘇銜便大致猜到是哪一間,離得不遠時,開口揚音:“哎,方才不該回絕得那麼快,該聽陛下說完如是女兒封郡主、那兒子封什麼才是?”
謝雲苔眨眨眼,會意地接口:“是呀,我也好奇。難不成封世子?可你沒有爵位,總不可能是世襲丞相之位。再說,陛下一片好意,你說得也太不留麵子了。”
清淩淩的聲音貫穿詔獄陰暗的走廊,不多時便聞鐐銬輕響,不遠處響起怒喝:“蘇銜?!”
是殷臨晨的聲音。
蘇銜眯眼,抬眸看去,擺手示意各處守衛退下。目光又劃過四周,見周圍的牢室都空著,便先扶謝雲苔去走廊中事先安排好的椅子上坐了,自己信步走到殷臨晨的牢室前。
幾步之遙,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殷臨晨。到底是皇子身份,果然沒有動刑,甚至有可能吃得都還不錯,是以看著氣色尚可。
殷臨晨也盯著他,滿目怒色,蘇銜笑一聲:“嗬,小六,人不可貌相啊?什麼事非得見我?”
殷臨晨後牙緊咬,睇一眼謝雲苔,多少猜到了蘇銜的用意,冷涔涔地笑起來:“你何苦這樣在我麵前耀武揚威!滿朝文武、一眾皇子,誰不知你活得風光!”
“你還有臉提一眾皇子啊?”蘇銜啟唇相譏,“晚上不做噩夢?”
“你當他們是因我而死的嗎?”殷臨晨嗤笑出聲,“他們活該!若非要論個罪魁禍首也是因為父皇、因為你、因為大哥!”
“?”蘇銜眉心微跳,“關我屁事。”
謝雲苔也看過去,隻道其中還有什麼她不知曉的皇室秘辛。
便見殷臨晨陰冷笑著,打量著蘇銜,一字字道:“我自知命不長久,今日便與你說個明白。來日到了陰曹地府我自有閻王與我算賬,但你在人間也休想過得暢快!”
蘇銜不鹹不淡地看著他:“說,讓爺聽聽你的狗嘴裡能吐出幾顆爛牙來。”
殷臨晨道:“我母妃位卑又早逝,我自知在父皇眼裡比不得一眾兄弟,可你不過一個外人罷了……憑什麼占儘風頭。”
“自你入朝為官起,父皇對你讚譽不斷,我連入紫宸殿也難,你憑什麼!”
蘇銜的神情不禁複雜。他依稀記得很久之前他見到殷臨晨被宮人冷嘲,便替他教訓了宮人。
“六殿下的心眼,真是比針眼還要小些。”背後忽而響起輕緩話語,蘇銜側首,看到謝雲苔慢步上前。
他想她該是想托出他的身世來氣人了,凝神斟酌,覺得說了也罷,便一語不發地聽著她說。
卻見她美眸低垂,醞釀出了一股他從未聽過的陰陽怪氣:“在陛下眼裡他就是比你強,如何?一眾皇子就是都比你好,你能怎樣?是哦,好幾位皇子到底是死在你手裡了――可宮裡活下來的更多呢,死去的那些也死得還算痛快,你日後恐怕要慘不忍睹了,你說氣不氣人?”
“還有啊。”謝雲苔抬手,輕撫小腹,笑吟吟的,“蘇銜快有孩子要降生了呢,陛下歡喜得很。日後這孩子必定千嬌萬寵地長大,大概比蘇銜還要風光許多。我想想啊……蘇銜是自入仕才開始風光的不是?這孩子的風光許是要從出生便開始了,少說多個十幾二十年呢,唉,天不遂你願唄?”
“……”蘇銜摒笑,幽幽地看著她。她眉飛色舞的,口吻又慢悠悠的,要多氣人有多氣人。
他是不是把她給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