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昭說這個話的時候,神情一如往常,毫無波動。
淩六爺看向淩尚書。
偏淩尚書麵色陰沉,竟不反駁,隻嘿了一聲。看小兒子望過來,他道∶怎了,你覺得不行?淩六爺額上冒汗∶這.….
怎地家裡人犯了事,除了儘力營救之外,竟還有叫他去死的選項?
淩尚書道∶樹大生繁枝,枯枝爛葉,根子壞了,當剪則剪。
縱他們能從官麵上把故殺改成過殺,也改變不了淩延背後襲殺親生兄長的事實。那頭骨都碎裂了,腦漿都迸濺出來了,這等狠辣歹毒,實令人憎。
這事暫時府裡內部議定,具體還要等下午族長、府尹都來了再正式商定。但得通知三房。
便派人去請老夫人、三夫人和秦佩瑩。
這三人來的時候都驚疑不定,因家中婦人被喚到前麵的議事廳,必是出了大事。
老夫人問∶出了何事。
淩尚書看了一眼三夫人,說∶老六來說。
三夫人被公公這一眼看得惴惴,和秦佩瑩對看了一眼。但秦佩瑩也是滿心困惑,不能給她什麼答家。
淩六爺把事情簡潔一說,老夫人震驚無語,三夫人直接癱倒在地,秦佩瑩蹲下扶著她,隻咬著唇,麵色陰沉。
淩尚書道∶會給他定為過殺,判絞。要不要收贖,老三家的,你來決定。
收贖,便是以錢贖罪。
依大周律,若故意殺人,會判斬首,必須償命。隻有遇到大赦,才可收贖,贖銀二十兩。鬥毆過殺,判絞刑,可收贖。贖銀十二兩四錢二分。
也就是說按《大周律》,淩家出十二兩四錢二分銀子,淩延就不用死了。會改判流放、坐牢。
淩府要肯出足夠多的銀子,也可以把淩延全須全尾地撈出來。
三夫人被淩延做的事驚到腿軟。
可她養了淩延好些年了,仔細一想,內心竟覺得,其實沒那麼意外。想起當時淩延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便是讓人假冒親族冒領孤女再轉手給他,三夫人隱隱生出那個人,果然做出了那樣的事的感覺。
背後偷襲,擊碎頭骨,殺死親生兄長。這狠毒感讓人身上生出雞皮疙瘩。三夫人根本就不想再要這個兒子了!
隻是要讓她說出不必收贖的話來又怎麼可能。她與淩延有禮法上的母子關係,現實中的撫養關係,她是怎麼也不能做一個不慈的母親的。
還、還是得、得贖的吧…….她期期艾艾地道,總、總不能讓他去死,畢竟,畢竟是咱們家的孩子。
淩六爺和十一郎都鬆了一口氣。淩尚書神情隻淡淡。三夫人垂下頭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讓淩延再回到她身邊來。一想到這人骨子裡惡得流膿,她就渾身發毛。可她沒有彆的辦法,她一個寡婦,好不容易養個嗣子,怎能親口說讓那嗣子去死。
她回避了淩尚書的目光,把頭深深垂下去,其實內心裡很希望在場有什麼人站出來說十二郎惡得很,怎能留在我家,然後想辦法替她把淩延從身邊趕走。
這時候,果真有個人說話了。那聲音清越而冷淡。
隻聽他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十二郎有殺人之心,若無懲處,恐日後更行大惡。贖了死罪去,活罪不可饒。如此,才能叫家族子弟明白,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以為警示。
三夫人是十二郎的母親,這事必須得問她的意思。淩尚書問∶老三家的,可有異議?
三夫人帕子捂住臉∶我婦道人家,聽家裡的。淩尚書便點了頭,敲定了這個處決。但淩昭還沒說完。
此事麵上雖掩過去,但實質惡劣至極。淩昭道,賭博之癮,殺人之意,無一不惡劣,實乃壞家之本。
秦佩瑩立刻跪下謝罪∶都是媳婦的錯。十二郎最近總拿錢,我與他爭吵過幾次,卻無力阻攔,請祖父責罰。
淩尚書道∶他住在學裡,旬日才回,你如何看得住他。起來吧,不怪你。秦佩瑩也是帕子捂臉。
秦家女到這時候,姿態也是優雅的。
淩尚書對淩昭道∶你接著說。
淩昭道∶大宗大族,若想長盛不衰,必得修理枝葉,剪除腐爛敗壞之處。淩延所行之事,當除族。
淩明輝嫉妒族人富貴,以賭誘之,品德敗壞,當除族。
淩六爺和十一郎都長大了嘴,腦後生了冷汗。怎竟連死人都要除族?
被宗族除名之人哪還有生路,彆說生,淩明輝死後除族,都進不得淩氏的祖墳!隻能做個孤魂野鬼。
這於時人來說,頂頂不能接受,也實在太慘了。
淩昭抬起眸子。
昨夜,他親眼看著淩延和淩明輝進入院子,親耳聽著他們說的每一句話。林嘉的遭遇,全出自這二人之手。
於淩延,他為了保住尚書府的富貴不惜弑兄。那就剝奪他的身份與富貴。於淩明輝,死了就無事了?給他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