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遲微一頷首,身後的人推著輪椅跟著謝景予就往裡走。
其他人心癢癢之下,也都跟著往裡去,姚家人自然也不例外。不想謝景予忽然站住腳,視線直直的看向也要抬腳進謝家主宅的姚秀明:
“我之前說過,還請姚小姐離開,謝氏主宅,拒絕姚小姐入內。”
這之前,姚秀明就已經隱忍多時——
謝景予可是她費儘千辛萬苦,才好容易搶到手中的男人。這要是結婚後,謝景予肯低頭彎腰,說不好姚秀明也不會那麼意難平。結果事實卻是,這麼多年來,謝景予對她的態度,始終和第一次見麵時那樣,不冷不熱。
但凡謝景予肯做出一點改變,她怎麼可能生出那樣多的事端?本來還想著,有姚明遠這個大堂兄在,量謝景予也隻有低頭求饒的份兒。結果事情卻是一件接一件。
先是謝景予正麵和姚明遠對上,不肯退讓分毫。接著更是從嶽興口中得知,謝景予竟然也成了靈舞者的消息。
天知道那一刻,姚秀明心臟都差點兒停擺,更是生出無窮的憤恨——
再怎麼說,她也擔著謝氏家主夫人的名頭呢,結果謝景予成為靈舞者這件事,她卻是最後一個知道。
再有就是,從前廢物一樣被百般折辱的謝景予都不肯對她假以辭色,眼下躋身靈舞者,怕是隻會逃的更遠……
被各種各樣極端的情緒所縈繞,姚秀明已經處於徹底失控的狀態,忽然推開旁邊的人,朝著謝林晚站的地方撲過去——
之前謝景予對她冷淡,對世間其他女子,也沒有熱情過。要說唯二的例外,就是謝薇和這個賤人了。
當年的謝薇,自己都不放在眼裡,這個賤人,又憑什麼?
隻她動作快,謝文潼動作更快,還沒挨著謝林晚的身,就被謝文潼一把推開:
“你想乾什麼?”
之前姚秀明口口聲聲叱罵謝林晚,已經惹惱了謝文潼,這會兒看她瘋狂的樣子,唯恐會傷到自家妹妹之下,無疑用的力氣更大,姚秀明往後退了好幾步,一個站不住腳之下,直接摔倒在地。
這樣的變故,就是姚明遠也動了肝火——
要說他有多在意姚秀明這個堂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可謝家人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對姚秀明出手,卻委實等同於把姚家的麵子撕下來往腳下踩:
“謝景予,這就是你們謝家的待客之道?”
隨著他這句話出口,跟在姚家人身後的保鏢隨即圍了過來。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之前一直神情平淡的周遲,在瞧見被姚秀明針對的謝林晚時,本是隨意搭在輪椅上的手一下收緊,攥著扶手的力道之大,就是旁邊跟著的執法隊人都嚇了一跳。
“把她丟出去。”好一會兒,周遲終於開口。
紛亂的人群頓時靜了一下。姚明遠忽然覺得脊背有些發涼,後知後覺的回頭,正對上周遲沒有半點感情的冰冷眸子。頓時覺得毛骨悚然,那種感覺,仿佛自己突然被一條毒蛇給盯上了似的。
下意識的蹭了下手心的冷汗:
“讓周公子費心了……”
剛要說謝文潼,他們姚家自己就會處理——
周遲再是胡鬨,可也不會糊塗到,真就會為了謝氏打姚家的臉。這點兒自信,姚明遠還是有的。
隻他對周遲的了解,明顯比不上跟在周遲身邊的崔景生。
幾乎就在周遲話音一落的同時,崔景生就對身邊黑衣人低聲吩咐了句什麼。
然後下一刻,姚明遠眼睜睜的瞧著對方走向狼狽不已眼睛都紅了的姚秀明,不顧姚秀明的反抗,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揪著衣領子就往外拖。
事起突然,姚家的保鏢,也都驚得站在了那裡——
能監管精神力者和靈舞者,決定了但凡是進入執法隊的,全都有著尋常人難以企及的精神特質。華國人誰不知道,執法隊裡隨便拉出來一個,曾經都是名聲赫赫的凶悍之人。
就憑他們這些人,人家綁起一條胳膊,也能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更彆說被製住的是姚秀明這樣的弱女子了。
脖頸上衣領勒得太緊,硬生生把姚秀明所有想要辱罵謝林晚的臟話全都壓了回去。
一直拖到大門外,執法隊員隨手一丟,姚秀明就滾出來好幾米遠。好容易抬起頭,卻是正對上那黑衣人殘忍的眼神:
“滾!”
被無邊的寒意籠罩,這一刻姚秀明甚至覺得,好像有一把死亡的鐮刀,正懸在她的頭頂。
平時的囂張氣焰,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唯餘那種猶如直麵死亡一般的可怕的恐懼。從小都是錦衣玉食長大,一直都隻有她欺負彆人,從來沒有被人欺負過的姚秀明哪見過這樣的陣仗,兩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你,你……”回過神來的姚明遠臉都氣的綠了,還想再說,卻正對上一直默默侍立在周遲身旁的崔景生冷漠的眼光,頓時息了聲——
旁人不知道,姚明遠卻是清楚,經由崔景生處決的精神力暴動者,怕是一把手都數不過來。
如果說其他執法隊員是魔鬼,那崔景生就等同於閻羅殿裡的閻王。
所以這位周家三公子,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能讓崔景生對他服服帖帖?
也是到這時候為止,所有人也終於明白,輪椅上這個瞧著不良於行的年輕男子,絕對是出身頂尖的那種,要不然,怎麼就敢如此肆意妄為?
倒是周遲,視線卻始終定在謝林晚身上——
旁人都以為,他是精神力出了岔子,才會在兩年前突然就殘了雙腿。
事實卻是,他根本不是因為精神力出問題,傷到雙腿,而是因為一個讓他痛恨的明明荒誕無比,卻怎麼也無法逃脫的噩夢——
夢裡的他始終在追尋一道縹緲的身影。
明明那身影纖細柔弱,卻是任憑他如何拚命去追,怎麼也追不上。即便是睡夢中,他都能體會到自己的惶恐和絕望。
隻是那樣軟弱到讓人憎惡的蠢貨,怎麼可能和現實中的自己是同一個人呢?
這世上,怎麼可能存在膽敢玩弄他一顆心的存在?
可雖然這麼想,卻無法阻止夢境中的蠢貨,不停到處奔跑,隻為了看一眼那個不願為他片刻停留的虛無的身影,更甚者在對方身形消失在一片懸崖上方時,那個蠢貨竟然也義無反顧的跟著跳了下去。
那一刻,夢中的周遲能無比清晰的體會到那個蠢貨的無助、悲傷和絕望。
而這樣軟弱的情緒,還不是周遲最不能忍受的。讓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夢中蠢貨的跳崖,竟然還能影響到現實的自己——
兩年來,每天都要做那樣一個同樣的夢,映照到現實的結果,就是他的雙腿疼的如同刀割劍刮一般。
周遲不能忍受,他的命運就這樣被一個荒誕離奇的夢左右,卻偏偏無能為力。
而就在剛剛,和對麵那個女孩子目光相撞的一瞬間,夢裡一直向前奔跑,始終不肯回頭看他一眼的婀娜身影,忽然就有了臉,一張,謝家女孩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