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笑盈盈看過來的時候,烏黑剔透的杏眸澄澈水潤，浸著細碎的星光，波光瀲灩。
鳳清羽正對上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心臟控製不住地急劇跳動著,下意識想要狼狽地移開視線。
他的耳邊回響起和大長老的那番談話。
鳳家大長老作為鳳家如今等級最高的淨化師,擁有著極其特殊的地位。
但是她沒什麼強烈的權力欲-望,平時和小輩相處的時候也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反而十分的平易近人。
了解鳳家大長老的人都知道,私底下她其實是個很隨和的人，脾氣很好,很喜歡開玩笑，甚至有些孩子似的天真頑皮。
鳳家大長老一直都是鳳清羽的主治醫師，這次過來尋找鳳清羽,一是為了鳳清羽的身體,二便是為了他最近的一些異常行為。
“你不是對這種無意義的加班行為最是深惡痛絕嗎？”
鳳家大長老的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促狹二字,故意點開手機屏幕給鳳清羽看。
“現在已經晚上六點半了,早就到了下班時間，你今天的工作已經全部完成了，怎麼還賴在公司不走？”
她笑吟吟地問：“是公司有什麼人和事讓你舍不得離開,還是老宅那邊一些特殊的存在，讓你不願意回去？”
鳳清羽沒說話，隻是安靜地垂著纖長的眼睫,麵龐線條流暢,臉色蒼白脆弱。
好似精心捏造的紙片人般，美則美矣，到底少了幾分生氣，像是沒有生命的雕塑似的。
“怎麼,被我說中了？”大長老卻沒有就此收手的意思，饒有興趣地繼續了下去。
“讓我來算算，公司這邊最近沒什麼變化，直接排除選項，老宅那邊倒是多了個人，應該是叫……葉明姝？”
“我記得你們的匹配度很高，還是你主動把人帶回老宅的。怎麼，改變主意了，不喜歡她了，不願意麵對她了？”
“沒關係，說出來，姑姑給你做主，匹配度雖然重要，但是清羽你的意願最重要，沒人可以逼你。”
她故意說反話。
“姑姑。”鳳清羽無奈地抬頭，黑眸若點漆：“你就彆捉弄我了。”
“怎麼，說這麼兩句就是捉弄了？你把人護得也太緊了。”
鳳家大長老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所以還真是老房子點火，心動得一塌糊塗。”
“這幾天，不知道多少人在我耳邊嚼舌根子，說你被妖女魅惑，為那個葉明姝動用了多少特權，不合規矩。”
“還有更過分的，什麼紂王妲己的傳言都出來了，說那葉明姝活脫脫一個狐狸精轉世，把我們精明能乾的家主迷得團團轉。”
這是上眼藥，也是試探。
“有些人的爪子是該剁一剁了。”鳳清羽平靜地開口，語調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隱著凜然的殺意。
他具體的身體狀況，知道的人不少。
眼見著就是新舊勢力交替之際，有
些人終於耐不住性子，露出了些馬腳出來③_[]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蠢蠢欲動。
畢竟，鳳家權利這塊蛋糕，誰都想拿起勺子分嘗一口。
“是該肅清一陣，免得讓明姝聽到了這些，平白誤會了你，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鳳家大長老的笑容仍是慈和的，沒有勸解的打算。
在大長老位置上坐了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該軟什麼時候該硬，她比誰都清楚。
“清羽，我雖然還沒來得及和明姝正式見麵，但是我可以打包票，她絕對是個很優秀的女子。”
“最開始檢測室那邊，看到了她培養出的一星靈植，我還見獵心喜，準備收她為徒。”
“但前幾天，沈家那個叫沈燁的小家夥給我發了求救信息，我急急忙忙去瞧了眼，才發現是清歌太衝動差點有了生命危險。”
“多虧明姝把他從鬼門關前麵拉了回來，不僅如此，她還成功地淨化了那隻鑽石級巔峰的次元獸屍體，這可是目前的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的實力水平已經超過了我，卻還是這般低調行事，不急不躁，足以見出她出色的性格，未來不可限量。”
“明姝能成為我們鳳家的媳婦，是我們鳳家的福氣，也是我們鳳家的機遇。”
鳳家大長老認真地說。
鳳清羽卻忽的反駁：“她不是鳳家的媳婦，是我的妻子，也隻是我的妻子。”
青年清雋文雅的眉眼透著毋庸置疑的堅定之色，磐石不可移。
鳳家大長老微愣，轉而失笑：“你這護短可真夠厲害的，這是又護上了？”
“明姝才來鳳家一個月不到，你這句話都說了多少遍了？”
“老宅那邊強調了無數次，公司和家族那邊又重複了無數次，這是生怕我們怠慢了她？”
鳳家大長老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忍俊不禁道：“恐怕還不止是這個原因，畢竟，我好像還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醋味。”
“也是，也不知道是哪個家夥在看到匹配度的時候直接聯係了清歌，然後又千方百計地將消息撤回，瞞得嚴嚴實實的。”
“明明就在一個鳳梧市，雖然垃圾站那邊沒信號，但是隨便差遣個人說一聲不是容易得很？”
“偏偏到了現在，可憐的清歌還不知道自家的好大哥即將結婚了，完完全全地被蒙在鼓裡。”
鳳家大長老長籲短歎，一個人就唱完了一整台戲。
說到這裡，她俯身靠近，似笑非笑，一針見血地總結：“所以，某些人在畏懼什麼呢？”
畏懼到把自己的親弟弟當成惡狼猛虎來對待，避之唯恐不及。
鳳清羽抿緊了唇，低著頭避開了大長老的視線。
青年的五官常年纏繞著退散不去的病弱之態，身形單薄得像是薄薄的紙片，風一吹就要遠去。
鳳家大長老是親眼看著鳳清羽長大的。
她見過他把苦澀的中藥當水喝的日子，見過他疼得發顫汗淋淋仍是硬撐著坐在高位的姿態。
很多時候，鳳家大長老都有種錯覺，好像麵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由代碼組成的冰冷的機械。
因為娘胎裡帶病的緣故，鳳清羽自幼好像就和整個世界隔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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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拿下家主之位，不是因為他想，而是因為他覺得他應該這麼做。
他把鳳清歌護得無微不至，培養出如今這般驚才豔豔的模樣，是因為他覺得鳳清歌是他的弟弟，是他需要擔負的責任。
他明明無可挑剔，但大長老有時候卻恍然間有種錯覺，鳳清羽的靈魂是冰冷漠然的，居高臨下地以第三者的視角旁觀著一切。
哪怕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也沒有任何畏懼之意，隻有冷靜和淡然。
冷靜地安排著自己的身後事，淡然地麵對人人恐懼的死亡。
直到葉明姝出現，鳳清羽整個人才活了過來。
像是冷冰冰的機器終於覺醒了屬於人類的七情六欲，像是從平麵的紙張中走入了人間。
大長老是感激葉明姝的。
她無法改變鳳清羽的結局，隻能等待不可能的奇跡，期待他能圓滿。
她不希望鳳清羽臨死前還留有遺憾。
想到這裡，鳳家大長老的心軟了軟。
她沒再逼問，而是情真意切道：“清羽，有情人難得，我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是還請……多加珍惜眼前人。”
鳳清羽的時間當真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鳳清羽抬頭，對上了鳳家大長老含淚的濕潤眼神。
他的喉結滾了滾，聲音好似是從胸腔中艱難地擠出來的，充滿了艱澀的味道。
“可是姑姑，人性貪婪，永無止境。”
鳳清羽的眼神漆黑，仿佛凝著深不見底的深淵，壓抑著無數陰暗咆哮的欲-望。
大長老的心跳驀地慢了一拍。
鳳清羽自顧自地開口：“開始的時候，我隻想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和明姝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她太好了，越是靠近，越是心動，越是眷念，我逐漸不滿足，逐漸生出許多妄念。”
“活著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不能多一個我？我不求長相廝守，哪怕給我幾年，幾年的時間都足夠了。”
但是沒有，他隻剩下短短的三個月。
不，現在三個月也沒有了，隻有倒計時般的兩個月，六十天不到。
鳳清羽怎麼能甘心？
在最最最黑暗的時刻，鳳清羽甚至想過，若是能和明姝一同去死就好了。
雖然不能做到生同衾，至少也算是死同穴。
但他怎麼舍得？
明姝那麼好那麼好，就該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永遠地站在燦爛的陽光下。
他如此卑劣，生在陰影裡，怎麼配得上站在明姝的身邊，怎麼能自私地將她拉下地-獄？
又或者，以他的實力，若是不惜一切代價，即使活不下來，卻能夠保留些許殘魂，苟延殘喘於世間。
“清羽，你是想？”鳳家大長老心中悚然一驚。
鳳家諱莫如深的那本禁術，她自然也是知曉一二的。
但是禁術之所以被稱之為禁術，就因為其強製性的恐怖代價，賭的隻是千分之一的成功率。
即使成功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原來的那個人。
不人不鬼，一輩子活在痛苦和折磨之中，斷絕了全部轉世的希望。
鳳家大長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變成那般可悲的模樣。
“不行，絕對不行！”她斬釘截鐵地說：“鳳清羽，我絕對不允許你這麼做！明姝也絕對不希望你變成那樣！”
鳳家大長老的心澀澀得疼。
儘管語氣果斷，但她的情緒卻是忐忑的。
鳳清羽性格執拗，如果他真的執著起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哪怕鳳家大長老使出百種手段也沒辦法製止。
但令她稍微鬆了一口氣的是，鳳清羽並沒有維持那幅入魔的表情太久，很快又恢複了原本的溫文爾雅。
“是啊，明姝不會喜歡的，她也不會接受……”
鳳清羽輕輕地歎了口氣，優雅清冷，唇邊揚起的弧度仿佛都融著縱容和寵溺。
鳳清羽最難以接受的便是明姝厭惡他、恐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