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帝這場病下來,陸陸續續又咳血了幾次,整個人愈發地虛弱,毫無漸轉的趨勢。
太醫和民間郎中看了幾批,都說讓周慧帝不要憂思過重,不要動怒,不要讓自己太過勞累,總之啥症狀都沒檢查出來,同樣的話車軲轆來回說,各種藥也開了不少,這讓周慧帝開始愈發猜忌,他是不是讓人給下毒了,而這些人是不是被人收買了!?
等到進秋的時候,周慧帝連話都開始難以說明,但他懷疑每一個人,根本不願意放開手中的權柄,這導致了國事堆積,他自己的病是越來越重。到最後周慧帝的寢宮根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膳食得在他的眼皮底下做才能放心,但凡有大臣反駁他一句,他就覺得那個大臣一定是對他出手的一方,看誰都心懷不軌。
皇帝病重,諸多皇子又被派往蕭國未歸,僅剩的皇子心思也活泛了起來,紛紛暗中授意自己黨派的大臣請立太子,意圖趁其他皇兄皇弟不在,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朝堂上,大臣出言道:“太子乃國之根本,為代國君社稷者。微臣請命立太子,以尊宗廟,安之天下。”
“臣附議。”
“臣認為不可。陛下早年登基前曾說有為者可當儲君,現下皇子尚未歸至,此舉有違陛下之意!”
“臣也認為不可。陛下如今正當壯年,如此匆忙爾等是何居心!?”
有人讚同也有人反對,反對的大臣倒不是不願意立太子,而是他們支持的皇子都不在這裡,形勢對他們不利。
請立太子的話並不是周慧帝第一次聽到,早在他病情顯露的時候,就有很多人明裡暗裡示意請他立太子被他駁回,如今這些大臣到現在才發作,正是他幾番壓下的結果,而且周慧帝非常不高興,畢竟他人還在這裡,這些大臣就討論立太子的話,豈不是在說他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周慧帝默默將這些請立太子的大臣記在心裡,他將桌上的奏折摔在地上,這才讓如同菜市一般嘈雜的朝堂重新安靜了下來。
周慧帝麵色難看地掃視過底下大臣,渾濁的目光森然,“立太子之事,朕自有定奪,眾卿不必多言!”
事到如今大臣們已自知此舉定為陛下記恨在心,俗話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既然站在了這條船上,自然是舉著全族老小的性命博一個好前程——要麼日後加官進爵,要麼輸得一塌塗地,前途渺茫。
利益總是誘人的,他們跪在地上磕頭,“陛下應以龍體為重,以江山社稷為重,臣等恭請陛下建立儲君,以安民心啊!”
請立太子的大臣以陛下龍體為由請命,反駁的大臣自然也不可能站著,隻能齊齊跪下希望周慧帝不要屈服。
周慧帝快被氣死了,當然他並沒有像蕭皇那個撲街仔一樣被氣死,隻是又吐了一口老血,如此一來麵色更是麵如土色,任誰看都知道周慧帝恐怕難捱過這個冬天。
麵對朝臣的發難,周慧帝此時隻慶幸這口血來得及時,在身邊宮人的召喚太醫中被抬回寢宮。
周慧帝知道,隻要他病情一日不好,隻要太子未立,這樣的事還會再次出現,甚至那些大臣更有借口請他立太子!
太醫來了又走了,周慧帝躺在龍塌上輾轉反思,尋求破解此局的辦法。
周慧帝年輕時頗為自負,自信無人能敵,年到老時,加之如今惡疾在身,數次瀕臨死亡,這讓他變得愈加生性多疑,自然是不會輕易相信旁人,包括之前信任的枕邊人周皇後。
也許是無人可信,又也許是愈發接近死亡,周慧帝開始回顧年輕時的種種。
從他因為生母使了手段懷上他,被父皇不喜到派發至軍營,皇兄皇弟對他暗中作梗,數次陷他於死地之中,最後被部下之女周皇後幾次救出,甚至連周皇後的父親也因他而死。
再後來他和周皇後成親了,在那漫天黃沙的戰場上,兩人以月為媒,自此一路相互扶持一步步往上爬,直到他當了皇帝,也依諾言允了周皇後的國母之位。
對於周皇後,周慧帝是有些許愧疚的。
周皇後這位女子有勇有謀,與他後宮那些成日隻會拈酸吃醋的妃嬪一般,其性堅韌,聰慧過人,也知進退,最是得心不過,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周慧帝才會更對她愧疚,因為他喜歡的是溫柔小意的女子,而非周皇後這種好像沒了誰都能活得很好的性格。
再者,周皇後非常大度,大度得為他籌謀分析抬哪家女子為妃嬪,會對他權勢得益,從未像尋常婦人那般計較自己得失,完美得像尊雕塑。
周慧帝記得某次他與妃嬪談論時,那位妃嬪抱怨他不來,他出言笑責了幾句,那位妃嬪是這般回答的——嬪妾這是心儀陛下,這才會拈酸吃醋,如若不喜才不會為陛下掛心。
這話在他心裡紮了根,他身為帝皇最是雙標。他可以不喜歡不在意任何女子,但是絕不允許彆的女子對他處於可有可無的態度!
周慧帝至今也不明白周皇後對他是什麼感想,隻能將這份猜忌壓在心底,隱隱防備。
想到周皇後,周慧帝招來了身邊的宮人,“皇後近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