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向京城開拔那一日是個大晴天。
旌旗獵獵,煙塵滾滾,讓薑雍容想起了當初在風長天率軍北征那一日。
——希望這一戰,也和那一戰一樣,凱旋而歸。
——一定會的。
那一次她是站在城牆上遙望他出征,而這一次,她手握韁繩,策馬並行在他的身邊。
放眼望去周身是鬥誌昂揚的戰士,更遠的前方是矗立在大地上已經千年的京城。
風長天望著那靜靜俯在大地上的巨大城池,“我聽說京城的城門從來沒有被人攻下過,真的麼?”
“沒錯。”
薑雍容的心情有些複雜,語氣也有些感慨。
她想起了去年從北疆回京時望見這座城的感覺。
也許冥冥中有一隻大手拔弄著人的命運,那個時候的她,已經覺得她不是回家,而是來征服這座城。
她當時便覺得,在那兒她將有一場戰鬥。
隻是,她當時以為那隻是一場朝鬥,勾心鬥角雲譎波詭,原本就是她拿手的。
沒想到,她真的會對它發動一場大戰。
“那我們風家的老祖宗是怎麼給前朝換代的?”風長天問道,“難不成是用大愛感化了前朝最後一任皇帝,讓人家自動獻城投降?”
“對。”
風長天嚇一跳:“真的假的?”
“前朝的昏君厭帝死在了西山,他的兒子們忙於爭奪皇位,自相殘殺死得差不多了,隻剩一個八歲大的孫子,被宦官們扶上皇位,是為靈帝。”薑雍容道,“後來太祖圍城,城中糧草斷絕,靈帝便出城獻國了。”
“哎我想起來了,”風長天一拍大腿,“這段我聽過!那說書的還說,當時是薑家的先祖薑炎獻的計策,說從來沒有攻得破平京城,但也沒有人挨得住餓,所以隻圍不攻,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京城。”
“陛下還有空聽書?”
“嗐,花仔拉我去的。”
一陣閒聊,倒是衝淡了薑雍容心中那陣異樣的感慨,她再次在馬背上眺望京城,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平京的城門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被攻破”,乃是每一個京城人生下來就有的信念。
這個信念堅實得就像“天是藍的水是綠的”一樣萬古不移。
但越是堅信的東西,被打破的時候,人心便越容易渙散。
風長天天生克門,薑雍容相信世間沒有任何一扇門擋得住他,包括平京的城門。
當千百年來屹立不倒的京城城門被攻破,不管薑家的府兵有多麼強悍,也難免會有一瞬的驚慌。
那就是風長天的機會。
隻要抓住這個機會一舉攻入京城,與薑家的對抗他們就不算輸。
這也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城門高大厚重,城牆上同樣是旌旗迎風飛舞,箭矢與刀刃在陽光下反射出陣陣寒光。
最堅固的城牆,最精銳的兵力,就是他們要麵對的最後一戰。
“雍容,看我怎麼攻破這扇門!”
風長天在衝鋒之前,回頭向她道。
她深深點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地老天荒不想挪開。
他是世上最好的先鋒,刀槍不入,一騎絕塵,三州兵馬緊隨在他身後,衝向那道高價巍峨的城門。
這是薑雍容第一次上戰場,萬馬奔騰之際,整片大地仿佛都顫抖起來。
一戰定乾坤,成王敗寇,在此一舉。
永州將領帶著一小支隊伍守護在薑雍容身邊。
這是風長天的命令,也是薑雍容選擇的人。
三位大將之中,通州的沉穩練達,擅於控守軍心,長州的銳意進取,很能配合風長天的猛攻勢頭,有這兩人剛柔相濟,定能將風長天的戰術發揮到極限。
永州將領在三個人裡頭大有中庸之風,能衝能穩,攻守得宜,於是被安排鎮守中軍,護衛薑雍容。
風長天帶著大軍像一團濃雲,殺向城門。
就在距離城門還有十丈的時候,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城門從內打開,城內的人馬衝了出來。
衝在最前麵的是薑家最為精銳的府兵,然後是禦林衛與南山衛,城中的守兵幾乎是傾巢而出,直接迎著風長天。
這些人比誰都知道風長天的神勇,明明的城牆之固,竟不依憑,反而衝出來正麵交鋒。
論戰力沒有人擋得住風長天的衝鋒,她不知道指揮這場戰役的是誰,竟能想得出這樣的濫招,這不是送死麼?
照這種打法,風長天必勝無疑!
兩股兵馬交彙在一起,就像兩股巨浪轟然對撞,殺聲四起,血光四濺。
就像薑雍容所預料的那樣,風長天似長龍入海,沒有一個人能擋住他手中的刀。
薑雍容用手擋著陽光,極力想去看清城牆上是誰。
她沒有風長天的眼力,這麼遠的距離裡當然看不清城牆上的人臉,但有一襲紫袍異常醒目,那是父親的官袍。
心頭像是猛然被插進了一支冰棱,剛剛湧起來喜悅瞬間被凍結。薑雍容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父親決不可能出這樣的昏招。
一定……有什麼她尚不知道的東西在後麵等著……
像是專門為她答疑一般,紛亂的戰局中起了奇異的變化。
煙塵滾滾,殺聲震天,薑雍容一時間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