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虎子和阿郎第一次進京城的時候,宋顏和宋顏的酒就給虎子留下了極其強烈的印象。
再後來虎子護送北狄王室入京,在京城盤桓的那些日子裡,幾乎是天天往梁記酒鋪跑,風雨無阻。
曾經不止一次高喊:“老板娘,要是沒人娶你的話,我就娶了你吧!”
然後宋顏笑著又灌下去一壇酒。
“但怎麼會是為虎子賜婚?”宮中,林相第一次在值房重地露出了氣急敗壞的神色,“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風長天歎氣:“嗐,我昨天來找過你,立馬就去找雍容了。我怕我直接為你求賜婚聖旨顯得太刻意,於是著意計劃得周密些。先讓雍容跟宋太妃幾個打葉子牌,然後借由宋太妃之口,提起梁嫂的婚事。然後為了避嫌,我故意沒在場,所以也是和你一樣,今兒才知道消息。”
風長天說完,一攤手:“我也沒法子。”
林鳴按住額頭。
……我謝謝你替我計劃得這麼周密。
“現在怎麼辦?”林鳴問,“虎將軍是您的舊屬,能不能由您出麵……”
“那不能。”風長天一口回絕,“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想娶,虎子也想娶,我不能偏心。”
林鳴:“……”
我懷疑你已經在偏心了。
可惜沒有證據。
“主子主子!”小豐子衝進來,“梁夫人入宮了!”
風長天:“聖旨賜婚,是該來謝恩的。不過梁夫人還是彆叫了,很快就要改口叫虎夫人了。”
說著拍拍林鳴的肩:“兄弟,沒娶到想娶的女人,雖然我不大懂這種苦,但我想你心裡也大好受,要不我請你去北裡喝兩杯?”
“多謝,不必了。”林鳴沉靜地站起來,沉靜地發現了自己犯下的巨大錯誤。
他居然把終身大事的希望寄托在風長天的身上!
他離開值房,去了西華門。
那是宋顏入宮的必經之路。
天氣很好,風很輕軟,但這絲毫不能緩解他的焦急。
他感覺到心頭好像有文火細炙,一顆心又焦又燥。
宋顏會抗旨的。
因為宋顏根本不喜歡虎子。
宋顏喜歡的人是他。
宋顏不肯嫁他,隻是因為還在生他的氣,雖然他還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生氣,但總有法子讓她消氣的。
陛下絕不會為難宋顏,宋顏不願意,陛下也絕不會勉強。
很快。他沒有等太久,宋顏便在宮人的陪伴在往這邊走了過來。
宮人們手裡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顯然都是陛下的賞賜。
宋顏臉上帶著笑容。
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眼角眉梢都遮不住的笑容。
林鳴鬆了一口氣。
看來是拒婚成功了。
陛下果然沒有為難她,還賞了她這麼多東西。
心裡的焦灼奇異地消失了,那種惶恐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他迎上去,臉上也帶著笑容,正要開口。
“相爺好。”宋顏含笑,“虎將軍下月十六就能入京,所以婚期定在了十七,到時候相爺一定要賞光呀。”
林鳴的笑容僵住。
身體僵住。
整個腦子都僵住。
舌頭也僵住,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吐得異常困難:“什……麼?”
“時間有點急,是吧?”宋顏笑道,“唉,有什麼法子呢?一來,虎將軍著實急,二來,我年紀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可怎麼是好?還是早些嫁吧,早一天是一天。”
說著,她客客氣氣地行了個禮,“相爺一定有很多公務要忙,我也要回去準備婚禮 了,就此彆過。”
說完,抬腳就走。
卻沒走成。
林鳴拉住了她的手臂,眼眶發紅:“你當真要嫁嗎?”
皇宮大內,人來人往,這一刻他忘了自己身為左相,也忘了守君子之道,男女大防。
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阿顏要嫁給彆人了!
這麼多年,無論他是升是落,無論他平步青雲還是跌落穀底,她一直都在。
在那些個行走在刀尖上的日子裡,他已經做好了隨時粉身碎骨的打算,所以也一再明示暗示,讓她另覓良緣。
他想象過她嫁作他人婦的情形,每一次想象都讓心痛不可當。
現在才明白,那點痛太微渺了。
他的想象力過於低下,想象出來的痛苦,不及真實的萬一。
她要嫁給彆人了。
她不會再等著他。
她的飯桌上將不再會有他的筷子,她的屋簷下也不會有一盞為他點亮的燈。
無論死生榮辱,他都再也見不到她,因為她即將屬於另外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會帶她去往遙遠的北疆,她將永遠消失在他的麵前,永遠。
“不要嫁。”
三個字從他的喉嚨裡擠出來,仿佛是從心中擠出來的三滴血。
“林相爺這是乾什麼?”宋顏道,“以前相爺落魄的時候,可是不止一次把我扔在一邊。如果那時我就另擇了良人,這會兒還有相爺說這句話的地方嗎?”
“我錯了,阿顏。”林鳴聲音低沉,臉色蒼白,握住她手臂的指節用力到發白,“你說的對,我隻知道自己想娶,從沒問過你想不想嫁;我隻知道自己不想連累你,從沒想過你是不是願意另嫁他人,還是願意和我一道捱苦。”
“我錯了,錯在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從來沒有給過你選擇,錯在自以為是。”
“阿顏,你之前問我的話,我再答你一次。從今往後,不管遇上什麼事,我都會牽著你的手,再也不會放開了。”
宋顏的手臂輕輕顫抖,臉上那自在輕鬆的笑容再也掛不住,眼角迅速發紅。
她咬了咬牙,想拉開他的手,拉了拉,沒成功。
“鬆開。”她道。
林鳴望著她:“不,我再也不會鬆開。不論前程,不論生死。”
“傻瓜。”宋顏臉上又是笑,又是淚,“不是說要牽著我的手嗎?這麼抓著胳膊,牽什麼手?!”
林鳴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立即鬆開了她的手臂。
下一瞬,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這一握,便再也沒有鬆開。
*
“嘿,小手拉上了。”
遠處的一座高閣上,風長天靠著欄杆,以極好的目力看清了手牽著手向宮外走去的兩個人。
“我一直覺得林鳴這小子腦子挺好使,沒想到碰上女人也這麼好騙啊。”
所謂賜婚根本就是一場騙局。
遠在北疆的虎子跟這件事情的唯一牽扯,大概就是因為被念叨的太多,多打了幾個噴嚏。
薑雍容道:“林鳴性子過於內斂,經曆過太過複雜,不逼一逼他,他都看不見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不知道宋顏想要的是什麼。”
宋顏想要的並不是有人為她遮風擋雨,而是牽著愛人的手,和他一起去經曆每一場風雨。
薑雍容手裡正在起草另一份聖旨。
這一次,是真正的賜婚聖旨。
“不過,你怎麼會對他倆的婚事這麼熱心?”停筆的時候,薑雍容問。
還在欄杆上看熱鬨的風長天聞言背脊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