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市的初冬, 降下一場鵝毛大雪。
電影《千秋宴》的片場，工作人員正在進行轉場的準備, 飾演皇帝的顧斐然換好戲服在一旁等待, 不過他並沒有看劇本, 而是看向不遠處被裹成小團子牽出來的小姑娘。
副導演蹲在一邊，給小姑娘講戲：
“……待會兒姐姐們開始跳舞之後, 你就按照我們剛剛排練的那樣, 去撲坐在那個高高椅子上的人, 喊他父皇……”
裹著大紅披風的小姑娘杏眼圓圓, 雪白毛領上的臉蛋粉粉嫩嫩，像櫻花餡的糯米糍。
她奶聲奶氣糾正：“不是父皇, 是顧叔叔。”
大約是她表情認真得可愛, 大家笑了笑, 很有耐心地糾正：
“是顧叔叔, 但是崽崽是在演戲, 是小公主，所以要喊父皇哦。”
小姑娘看了看不遠處的顧斐然。
大眼睛忽閃忽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周圍一眾工作人員被萌得心肝顫, 紛紛道：
“不愧是時棲的女兒, 真的是繼承了爸爸媽媽的優點。”
“小可愛長得也太討人喜歡了, 好想偷偷抱回家自己養！”
“還不哭不鬨的, 這也太乖了, 又想騙我生女兒！”
等副導演講完戲, 顧斐然衝小團子招招手, 張開雙臂，小團子果然歡快地跑過來，撲到他懷裡，昂起頭衝他笑。
顧斐然輕輕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
“崽崽在笑什麼？”
小團子杏眼彎彎，梨渦甜甜：“顧叔叔手冰冰。”
她倒是裡一層外一層穿得暖和，顧斐然的戲服卻並不厚，裹了件羽絨服也擋不住風，手自然冰了一點。
“好吧，那顧叔叔就不摸你了。”
顧斐然故作遺憾地收回手，崽崽卻抬起兩隻小胳膊，一把抓住顧斐然的一隻手，手心手背地抱住，學著媽媽給她搓手的樣子，給顧斐然捂手。
“我的手很熱的，捂捂。”
五歲的小朋友手掌沒他一半大，然而捂手的時候卻捂得很專心，小肉爪子蹭來蹭去，倒確實讓他的手回溫了幾分。
顧斐然笑著逗她：
“崽崽真乖，顧叔叔這隻手也很涼，可以放在你的脖子裡捂捂嗎？”
小團子頓時驚呆，好像不敢相信這個叔叔怎麼能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
她慌忙搖頭：
“不可以的，我、我脖子涼涼，不能捂手。”
顧斐然低低笑了幾聲，將小團子抱起來撈進懷裡坐著。
“叔叔的脖子是熱的，可以給崽崽捂手哦。”
給顧斐然的手捂熱之後，她自己的手倒是變涼了，小團子想了想，慢慢伸了幾根手指放在顧斐然的脖頸上。
粉白的臉蛋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
“真的哎。”
顧斐然笑著點頭：“把手放進來吧。”
小團子眨眨眼：“叔叔不冷嗎？”
“叔叔脖子熱得要出汗了，正好可以給崽崽捂手。”
被顧斐然這麼一說，小團子頓時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給叔叔排憂解難，便毫無心理負擔地雙手抱住他的脖頸。
暖呼呼的，一點也不冷了。
一旁路過的工作人員見狀偷笑：
“顧老師這麼喜歡小朋友，不如早點交個女朋友，自己生一個玩兒。”
顧斐然笑容淡淡，並沒有附和。
旁邊有眼色的趕快拉走這人，走遠了才小聲斥責：“會不會說話啊！”
“……啊？”
“虧你還是圈內人，沒聽說過顧老師暗戀時棲的傳聞？”
“可是……時姐孩子都五歲……”
“那你也彆當麵催人家結婚生娃！”
這兩人走遠後，顧斐然才看著坐在他膝上的崽崽。
她話不多，也不愛哭鬨，在片場自己很快就能和叔叔阿姨玩起來，因此時棲忙的時候，偶爾會放心讓助理帶著她，假期來劇組客串小角色玩玩兒。
小姑娘盤了兩個發髻，像貓耳朵，櫻粉色的發帶垂到肩上，掛了小鈴鐺，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地，跟年畫裡走出來的娃娃似的。
劇組裡的工作人員都很喜歡她，時不時就投喂小零食，聽她甜甜喊一聲“謝謝叔叔阿姨”。
和很多年前的時棲，很像很像。
然而那時的他卻默默無聞。
雖然模樣出眾，但戲劇學院出身的，哪一個不是俊男美女，尚未嶄露頭角的他顯得並不凸出，更不會和彆人一樣，會花言巧語地討好場務監製等等。
更多時候，他隻是安靜地坐在一邊發呆，看雲看花，看彆人演戲，想象著如果是自己，會如何演那個角色。
直到那個少女某天忽然坐在他身邊，歪頭盯著他看，誇他：
“你眼睛長得真好看。”
少年顧斐然怔愣，不自覺捏緊了衣擺。
她繼續說：“你眼睛好像會說話，演戲肯定會演得很好。”
那雙眼平靜而明亮，不帶任何雜質。
就像單純地在陳述一件事實。
她或許不知道他是誰，但少年時的顧斐然認識她。
女孩年輕雖小，但演技一流，模樣更是出挑，不少大導都喜歡和她合作。
在片場，她就是大家的焦點，是閃閃發亮的明珠。
那時的顧斐然，會遙遙地注視著她，在心裡像其他人一樣，輕輕叫她——
棲棲。
他並沒有想到，有一天那個眾星捧月的女孩會越過重重人群，指著那個角落裡默默無聞的他，認真嚴肅地和導演說：
“既然沒人合適，讓他試試丁二這個角色好不好？他肯定可以的。”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像在做夢，他站在鏡頭前，出演了一個真正有姓名、有台詞、有靈魂的角色。
角落裡灰撲撲的他，一步步走向了聚光燈的中央。
她永遠不會知道那一瞬間的他，獲得了怎樣的救贖。
“顧叔叔！”
上午的戲順利拍完，肚子早就開始叫起來的崽崽拽拽他的衣角，催促他：
“吃飯啦！助理姐姐說今天吃蝦！”
沒有煩惱的小朋友牽著他的手撒開腿往裡跑，她肚子早就慘兮兮地叫起來了，坐在凳子上時，她還低頭摸摸小肚子道：
“馬上就吃飯了，你不要叫了哦。”
顧斐然失笑。
助理將送來的飯擺好，突然接到電話，隻好拜托顧斐然幫忙喂一下崽崽。
崽崽卻很不滿地強調：“不用喂的，我會自己吃飯。”
說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飯送進嘴裡，很驕傲地看向顧斐然。
“乖。”他摸摸崽崽的頭。
不過到吃蝦的時候，她苦惱地皺起小小的眉頭，戳了戳碗裡的水煮蝦，有些無從下手。
顧斐然早就注意到了，他拿濕巾擦了手，柔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