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幫你剝蝦好不好?”
叼著勺子的崽崽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謝謝叔叔。”
他手指白淨,骨骼分明,剝蝦也剝得賞心悅目。
崽崽看得好奇,奶聲奶氣地問:“叔叔剝得好快啊,是誰教你的呀?”
顧斐然一愣。
“……是你媽媽以前教我的哦。”他將剝好的蝦送進小姑娘嘴裡,看她砸吧砸吧吃得很香,“她還教了我怎麼剝螃蟹。”
大學時的顧斐然考上電影學院後,第一次來到大城市。
他長在內陸城市的鄉下,沒吃過蝦,也沒吃過螃蟹,劇組殺青宴辦了幾次,去了西餐廳和海鮮館,但他卻不會用刀叉,也不會剝蝦剝蟹。
坐在桌上,窘迫得無所適從。
他自己覺得難堪,可時棲好像一點也不覺得。
“你不會剝嗎?”
“沒關係這個很簡單,你看我給你演示一遍。”
“看!我剝完的蟹殼還能拚回去!哈哈哈牛逼不!”
“哎我就隨口一說你誇得好認真啊,不客氣,那蟹殼送你留個紀念吧。”
她笑得坦然又真誠,眼裡沒有一點瞧不起的嘲諷。
顧斐然每每回想起都覺得,想要對那樣的一個人不動心,真的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崽崽聽完顧斐然的話,誇張地小聲哇道:
“媽媽這麼厲害呀。”
顧斐然覺得好笑:“她沒給你剝過嗎?”
崽崽搖搖頭,杏眼明亮,像從水裡撈上來的玻璃珠。
“媽媽從來不剝,都是爸爸剝的。”
顧斐然微微怔愣。
也是,裴宴那麼寵她,確實是他會做的事情。
崽崽又繼續說:
“媽媽好懶的,爸爸喂我吃完飯,還要喂媽媽吃水果,我現在,都會自己吃飯了。”
她說得很驕傲,好像會自己吃飯,是一件頂頂厲害的事情。
顧斐然溫柔地摸摸崽崽的發頂,誇讚道:
“那崽崽比媽媽乖。”
小姑娘嘴裡塞了一大口飯,臉頰鼓鼓的,聞言杏眼彎成了月牙。
小朋友的假期打工今天就結束了,下午三四點,裴宴和時棲開車過來接她,順便看她最後一場戲。
顧斐然飾演的昏君抱著小公主,小公主喜歡舞姬的長發,昏君親自提刀砍下舞姬的長發,給小公主做成了娃娃玩。
拿著娃娃的小公主還想要鄰國的城池,聽說那裡沒有風沙,青山綠水,四季如春。
對小公主有求必應的昏君出兵攻打鄰國,卻節節敗退,最後整個國家在小公主的生辰宴那一日亡國。
亡國的那一日,昏君想起了被自己親手殺掉的小公主的生母。
他並不懊悔,仿佛解脫一般,迎來了自己的結局。
電影會在這一幕結束。
而現實中,小公主的媽媽妝容精致,容貌依舊明豔生輝,完全看不出是個五歲孩子的媽媽。
“媽媽抱抱!”
崽崽撲進時棲懷裡。
“今天崽崽在片場玩得開心嗎?”
“開心!”
“有沒有給叔叔阿姨添麻煩?”
“沒有!”
時棲又看了眼一旁的顧斐然,他也笑著答:“沒有,她很乖。”
時棲這次滿意地親了親小團子的臉蛋。
五歲的小朋友已經很重了,時棲抱了一會兒就抱不動,塞給了旁邊的裴宴。
好久沒見到爸爸的崽崽很開心,手舞足蹈地和裴宴說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小嘴都停不下來,還不停誇顧斐然:
“顧叔叔今天給我捂手啦!”
“顧叔叔還給我剝蝦啦!”
“顧叔叔人真好,我還可以和他一起玩嗎?”
告彆了片場眾人的時棲轉頭聽見這話,故意問:“那崽崽長大以後,是嫁給爸爸還是嫁給顧叔叔呀?”
小團子仿佛晴天霹靂,陷入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抉擇之中。
她喜歡爸爸,也喜歡顧叔叔,這怎麼選?
“我……我可不可以都要啊。”
裴宴冷哼一聲,看了眼時棲,一臉的“果然是你生的簡直一模一樣”。
隨後裴宴單手抱著崽崽打開車門,將她放在了後座的兒童座椅上,捏了一把小姑娘的臉蛋。
“我有你媽媽了,沒你的份。”
小團子兩手一環,輕輕哼道:“媽媽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臨走的時候,小團子從車裡伸出頭,努力地衝顧斐然的方向揮手:
“顧叔叔再見!”
“下次崽崽再來找你玩!”
“顧叔叔要乖乖的,不能哭哭哦!”
時棲哭笑不得:“人家顧叔叔和你不一樣,他不會哭哭的。”
崽崽回頭想了想,歪頭道:
“可是今天顧叔叔,有好幾次,都像要哭哭的樣子哎。”
片場,顧斐然望著一家三口離去的背影,心緒有些複雜。
但也並沒有傷懷。
“顧、顧老師……”
身後傳來一個女孩弱弱的聲音。
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
她剛從電影學院畢業,很年輕也有靈氣,就是太年輕缺乏經驗,顧斐然好幾次碰見她被導演罵哭,一個人偷偷躲在片場角落裡抹眼淚。
是和時棲完全不一樣的女孩子。
她漲紅了臉,神情並很不自然地塞給他一罐咖啡。
她微微抬眸看他,小心翼翼的眼神裡仿佛藏有細碎的光。
“那個……聽說您今天晚上還有一場夜戲,這個給您提、提提神!那個……這、這個咖啡還挺好喝的……您、您彆誤會!我給大家都買了,這是給您的一份!”
塞到手裡的咖啡是溫熱的。
他胃不好,喝不了涼的東西。
彆的人都是涼的咖啡,這是單獨給他準備的,和彆人都不同。
女孩撓撓頭,又胡亂找補了兩句,很快就跑沒影了。
他握著手裡溫熱的咖啡,忽然想起了上午路過的工作人員的話。
電影裡的昏君耽於過去的記憶,死在了黃沙之中。
但他不是那樣軟弱的人。
不久的未來,他或許也會遇到,再次在他眼裡點亮星星的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