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手機裡彈了一條微信信息出來，是葉盛宜的：[洛哥，真的很抱歉啊,我今天收工太晚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要不我們下次再約吧。QAQ]
洛嶼的眉頭蹙了一下，他記得上次崔姐送過葉盛宜回家,那個小區應該離他不遠。
洛嶼穿上外套，拿了車鑰匙出了門，開到了葉盛宜的小區大門對麵。
他正要打電話給葉盛宜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就開了過來,停在了小區門口,車門一開，一個背著包的男生從裡麵走了出來。
路燈清清冷冷地落在對方身上,大概是太瘦了，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紙片,來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
洛嶼眯起眼睛仔細辨認，這背影是葉盛宜沒錯,關鍵是這小子剪頭發了？那滿頭的紫氣東來哪兒去了？
洛嶼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他打開車門,快步走了過去,跟在對方的身後。
那個男生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而且是很難過的情緒。
果然，在快要進入小區門口的時候，男生抬起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洛嶼歎了口氣，輕聲喊出了對方的名字：“葉盛宜。”
對方頓住了，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曾經那雙充滿朝氣的眼睛，在對上洛嶼的時候，所有的委屈和難過都湧了出來。
“洛哥——你……你……”
洛嶼抬手扣住對方的腦袋，壓在了自己的肩頭，“行了，你哭吧。”
葉盛宜一開始還有點發懵，但是兩秒之後，他就哇地哭了起來。
就連小區的門崗裡正在打瞌睡的保安聽見這聲嚎都給驚了魂，把窗子打開探出腦袋來。
洛嶼無奈地朝對方搖了搖手，意思是對不起打擾了，請當做沒看見。
保安想了想，這大晚上的嚎成這樣，怕是失戀了吧。
——淩晨的黑夜給了這孩子一個傷心的理由。
保安腦補了十幾分鐘的狗血劇情之後，洛嶼拍了拍葉盛宜的肩膀，輕聲道：“跟我上車吧，咱們去吃點夜宵。”
葉盛宜吸了吸鼻子，用力點頭，“好。”
等到上了洛嶼的車，係上安全帶的時候，葉盛宜才問：“洛哥，你怎麼會來的？我明明發了微信給你說……今天不約了呢。”
洛嶼笑了一下，“我約你的時候，你那麼想見我。明知道我等你都等到快十一點了，忽然說不約了，以你的性格不會隻發一條微信過來，起碼得發個語音或者打給電話。那你為什麼不發語音或者不打電話呢？因為你怕我聽出你的聲音裡的難過。那既然猜到你難過了，我當然要過來看看，確認一下你到底怎麼回事——畢竟你很久都沒有發過朋友圈了。”
洛嶼這麼一說，葉盛宜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
“原來洛哥你這麼關心我呢。”
“這哪裡叫關心，我要是真的足夠關心你，早就該發現你不開心了。”
“我們去哪兒啊？”
“去大排檔，吃蛋炒飯，再點點烤串，怎麼樣？”洛嶼問。
“哥，你現在可是有粉絲的人了，去大排檔當心被認出來啊！”
“大隱隱於市，隻要你彆當我是洛嶼，那就沒人會覺得我是。”
洛嶼把車開到了老城區，停了車之後，又帶著葉盛宜走了幾分鐘，終於來到了一個大排檔前。
紅色的大棚子下麵，是十幾張小方桌，但是客人隻剩下五、六桌了。
赤著膊的大廚肩膀上打著汗巾，正在賣力地顛勺，炒菜和燒烤的香味迎麵而來，葉盛宜的肚子發出了一連串的“咕嚕”聲，就是想捂也捂不住。
洛嶼戴著黑框眼鏡，拉開了一把椅子，朝著葉盛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葉盛宜左右看了看，四周的客人貌似都是三、四十歲的男人們，這些人認出洛嶼的可能性確實不大。
“但你這個偽裝還是太簡陋了吧？”葉盛宜小聲嘀咕。
“一會兒就不簡陋了。”洛嶼抬了抬手，喊了聲，“點菜——”
老板娘跑了過來：“來了來了！吃點什麼？”
“想吃什麼？這裡的蛋炒飯一級棒，小肉串、牛肉串還有烤麵筋都是一絕。”
葉盛宜聞了這麼久的味道，已經在咽口水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好吃，你點什麼我就吃什麼。”
“好。那就剛才說的那些，再來兩瓶可樂。”洛嶼說。
“洛哥你真了解我——我現在就需要快樂水！”
等到老板娘把可樂給他們拿上來了，葉盛宜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打了幾個響嗝，然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趁著好吃的上來之前，是不是能把你肚子裡的苦水先倒出來？不然那些好吃的可就裝不下了。”洛嶼看向葉盛宜。
他的目光很溫和，沒有強迫感，相反很包容。
這也讓葉盛宜一時之間傾訴欲湧上心頭。
“其實岩哥一開始介紹我去艾澄那裡當化妝師助理的時候，我真的挺開心的。因為艾澄也是我的愛豆，我去之前看了很多艾澄在通告裡的妝麵，有時尚感強的，有清純的，也有自然裸妝風的。我真的非常認真地研究了各種風格下，她的五官應該怎樣去修飾。”葉盛宜深吸一口氣，然後自嘲地一笑。
“然後呢？”洛嶼替他把一次性筷子掰開，將毛刺刮掉，遞給了對方。
“然後任何一個行業都得講資曆的。你看看我這張臉，是不是寫著年輕、沒經驗和不靠譜？”
“年輕有。沒經驗和不靠譜倒是沒看出來。”洛嶼笑了笑，他大概能猜到葉盛宜遇到什麼了。
“所以啊，我當上艾澄的化妝師助理之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在旁邊遞刷子，我連粉底都沒機會給她擦。然後前幾天，她去參加一個音樂節，化妝師給她畫了一個煙熏妝。近看確實挺時髦的，但是真的不適合艾澄。她的眼睛又圓又大，個子也小巧，整個妝麵配上她當天的造型特彆像是……”
“僵屍新娘？”洛嶼問。
“你……怎麼知道？”
“來接你之前，我翻了翻。看到那個造型我就猜到絕對不是你的手筆。”洛嶼低著頭笑了笑。
“對，我知道賽博朋克最近在歌手們之間很流行，但是不適合艾澄。當時我就開口說了，艾澄挺不高興的，她的化妝師就讓我去和助理一起打理她的皮衣去了。反正這段時間我基本沒化妝的機會，都在當助理打雜。”
“今天呢？珠寶發布會上又發生什麼了？”洛嶼輕聲問。
他溫和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葉盛宜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一直強迫自己堅強起來的心瞬間柔軟了起來。
“今天是珠寶發布會，艾澄穿了一襲長裙，很優雅也很知性。但是化妝師嵐姐卻因為品牌是歐美那邊的，經過溝通，決定給艾澄畫歐美風的妝。就是那種顯得眼窩深、眉骨、顴骨高的類型。”
“艾澄還是比較適合公主風，而且太過凸顯五官輪廓感的妝容會搶走珠寶本身的風采。”洛嶼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艾澄那個妝容。
“對的，當時我也提了意見，而且當艾澄跟其他同樣走歐美風妝容的女性在一起，會失去辨識度的。但是艾澄和化妝師都覺得凸顯五官立體度的風格更高級，而且主辦方也沒有意見，我憑什麼有意見……”
洛嶼了然地一笑，似乎能理解艾澄想要跟隨主流審美的心情，“然後呢，主辦方看了之後的效果有什麼反應？”
“我沒有在現場，但是據說主辦方的官方攝影師留給艾澄的時間不多。畢竟她這個妝容在一眾重量級女星裡顯得很……”
“很平庸。”
“對。下午的晚宴還會再換一套衣服，那套禮群真的很仙，我想建議說畫一個浪漫一點的，顏色豐富一點的彩妝，但是艾澄和嵐姐還是不認同，決定走回清純路線。”
“因為這個路線就算不出眾，也不會犯錯。”
葉盛宜無奈地攤了攤手：“對啊。大概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建議讓艾澄還有嵐姐不耐煩了，我被叫去搬東西、歸還禮服等等的活兒。今天的晚宴結束之後，嵐姐也特地找了我去聊天。她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我經驗沒多少，主意和想法卻太多了。有時候應該多看而不是著急表達。最重要，她最了解艾澄，最清楚艾澄想要什麼，不需要我來打亂步調。”
“給艾澄想要的嘗試，從這個角度來說，嵐姐也沒有錯。隻是……”
這時候蛋炒飯和烤串都上來了，黃燦燦、香噴噴的，上菜的小夥子朝著洛嶼看了一眼。
洛嶼的身型在一眾吃大排檔的客人裡算是很特彆的，肩膀寬，儀態好。
但是當小夥子想要看清楚洛嶼的臉時，卻發現對方大概是怕眼鏡會滑下來，在鼻托下麵墊了一層餐巾紙，這樣就看不大出來他的五官了，隻覺得隔著鏡片也能感覺到他的眼睛很好看。
等小夥子走了，葉盛宜朝著洛嶼豎起大拇指，“果然，你這樣子，就是顧哥來了都未必能認出你來。”
“顧老師的眼睛毒著呢。”洛嶼笑了一下，把蛋炒飯端到了葉盛宜的麵前，“趕緊吃吧。我吃了晚飯了，主食就不吃了。”
“對了，你剛才說‘隻是’，隻是什麼？”葉盛宜問。
“隻是艾澄和嵐姐有他們的相處默契，艾澄信任嵐姐，而嵐姐也知道如何滿足她的需要。他們已經達成了平衡，你的到來無形之中可能會破壞他們的平衡，所以……”
“所以我被他們排斥了？”
洛嶼笑了一下，他知道葉盛宜明白他的意思了。
還有更現實和更功利的理由，那就是嵐姐在艾澄身邊經營這麼多年得到的信任，也是不想被葉盛宜奪走的。
葉盛宜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起蛋炒飯。
洛嶼本來以為了解了現實之後，這小子會胃口不好，但沒想到他卻吃得倍兒香。
沒一會兒蛋炒飯就見了底，葉盛宜抓起烤串，哢哢兩口下去，嘴巴兩邊各畫出一道辣椒油的痕跡。
“之前我為了能待在艾澄的團隊裡，一直在改變自己去妥協！艾澄不喜歡我的紫頭發，我染回了黑色！艾澄不喜歡我身上的飾品，說是怕勾到她的頭發，我全部都摘了！艾澄看不上我的化妝技術，我就在旁邊打雜！我為了獲得她的認可還練就了一手貼美甲的技術！可那又怎樣，她跟我不對路，而我繼續待在那裡也沒什麼前途！”
葉盛宜把烤串的簽字摁桌上，咕嘟咕嘟又是幾口可樂下肚，還挺豪邁。
“那你怎麼個打算？”洛嶼撐著下巴，笑著問。
“還能怎麼個打算？她可以不欣賞我的技術、我的頭發、我聖誕樹一樣的穿衣風格，因為本來就不是為她準備的。我明天就去跟她說，我不待了，我要走人。雖然對不起岩哥賣麵子給我介紹的這份工作，但此路不通我不能一直待在死胡同裡啊！”
洛嶼垂下眼笑了，忽然想到從前的自己。
葉盛宜都比他有魄力呢。
“那你找好下家了嗎？一般辭職可都是得騎驢找馬的。”洛嶼笑著問。
“找好了！”葉盛宜信心滿滿地說。
看他那樣子，洛嶼沒來由一陣心慌，難不成他還有競爭對手了？
“哪家？”
“你！我要當你的專屬化妝師！”葉盛宜看著洛嶼的眼睛，坦蕩又認真地說。
“我的化妝師？”洛嶼愣了一下，他本來以為應該是自己好言相勸地說服葉盛宜，但沒想到被葉盛宜搶先了！
“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那個什麼——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洛嶼差點把可樂噴出來，“謝……謝謝……”
“我相信等《反擊》播出了，你的白穎會成為經典！《風暴》播出了你的霍皓言也會成為黃金配角！我會用自己的技術為你的角色增光添彩！你如果還有其他的化妝師人選，我願意競爭上崗！但我敢保證，你再找不到比我性價比還高的化妝師了！”葉盛宜拍著胸脯說。
不知道為什麼，洛嶼的心頭一陣發熱。
這樣的葉盛宜，主動去爭取自己機會的葉盛宜，義無反顧相信自己的葉盛宜，讓洛嶼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責任感。
他必須走好之後的路，選好每一個角色，不辜負願意與他並肩同行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