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嶼哭笑不得,在他的胸口上摁了一下,“打住,打住。我正在醞釀麵對你的心情,你不要來妨礙我入戲。”
“我就是陸屏楓,為什麼麵對我,你反而入不了戲了?”顧蕭惟歪了歪臉,那副認真思考的樣子還真有些可愛。
洛嶼歎了口氣,抬起手,指節刮過顧蕭惟額前落下的一縷發絲,“可此時此刻,你對我而言是顧蕭惟啊。”
顧蕭惟頓了一下,向後退了半步,轉身就走了。
直到他來到了客廳的另一邊,麵對著畫框裡死去的雄鹿,緩緩抬手捂住了額角。
過了一小會兒,他轉過頭去看洛嶼,發現對方低著頭正專注地背台詞和設計走位。
“大家各就各位,一分鐘後拍攝開始!”
洛嶼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變化,屬於溫煜馳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春雨暈染入水墨畫般,看似慵懶,其實那是溫煜馳一直以來與世無爭的態度。
打板聲落下,陸屏楓與溫煜馳的第三次見麵就此拉開序幕。
溫煜馳穿著一身休閒衣,手裡拿著一個像禮物一樣的東西,出現在了鏡頭裡。
“何叔你好啊,忽然上門拜訪,你家的陸先生在不在啊?”溫煜馳笑著說。
一見到他,何叔的眼睛裡就像被擦亮的星星,做了個“請進”的手勢,聲音裡都多了幾分熱情,“先生在家。溫先生您請進,我這就去跟先生說您來了!”
溫煜馳來到客廳坐下,將禮物盒子很隨意地放在了玻璃茶幾上。他的手指摸過茶幾桌麵上的痕跡,那裡好像放過什麼圓形的物品。
不是煙灰缸,因為陸屏楓並不抽煙,他的身上沒有任何煙味。也不是花瓶底留下的痕跡,陸屏楓的家裡從來沒有這一類的裝飾物。
就在溫煜馳細細琢磨的時候,陸屏楓從畫室走了出來,他的腳步很輕,看著專心研究痕跡的溫煜馳,在他的身邊低下頭,聲音溫和地說:“這是點心塔盤底的痕跡。”
溫煜馳抬起頭,正好對上陸屏楓的眼睛。
宛如黑洞一般,吸收一切的光源。
“陸先生這裡一向一塵不染,沒想到竟然還會留下點心塔的痕跡。”
“也許就是為了讓你發現。”陸屏楓說完,就在溫煜馳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溫煜馳剛想要問“發現什麼”,忽然意識到對方可能一直等待著自己的到訪。
“有人對我說,你是不會收下我那幅臨摹的。”陸屏楓瞥向放在茶幾上的禮物盒子,目光難得地溫和起來,“但這個盒子貌似裝不下我那幅臨摹。”
溫煜馳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那幅臨摹,是你畫的?”
“所以你不知道那是我畫的,才沒有把它退回來?”陸屏楓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悅,相反他的唇線很隱約地彎起。溫煜馳的到訪讓他心情很好。
“是啊。如果你在那幅臨摹上署名的話,我就不得不把它退回了。”
這兩人之間沒有了之前的試探,也沒有暗含硝煙的對峙,更像是一場正常的和普通人無異的聊天。
何叔端著紅茶來到客廳,把茶杯放下的時候問溫煜馳:“今天有剛做好的紅絲絨蛋糕,您嘗一下。”
說完,何叔把盛了蛋糕的瓷碟放在了之前點心塔的痕跡上。
溫煜馳猜想,這裡會有痕跡大概是因為何叔習慣了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這個位置上。
叉下一小口蛋糕,溫煜馳閉著眼睛感受著絲絨在味蕾上蔓延的綿柔感受,點心的甜度也恰到好處。
“我想問一下陸先生,如果我把那幅臨摹還給您,您會把它送去拍賣嗎?”溫煜馳抬起眼來問。
“我會燒掉它。”
溫煜馳沒有露出惋惜或者難過的表情,而是了然地點了點頭,“因為它存在的價值,就是被送給我。”
“是的,”陸屏楓看了看手表,又說,“今天溫先生可以留下來用晚餐嗎?”
溫煜馳搖了搖頭,笑道:“恐怕不行。在這裡用餐,我會下意識在您的彆墅裡留意所有和案件可能有關的線索,甚至因為和你相談甚歡而導致透露案情。等到這個案子結束了,我們再好好吃一頓。”
陸屏楓點了點頭,那種溫和的態度仿佛溫煜馳是什麼珍貴的絕對不能被破壞的東西。
“我送你回家?”陸屏楓又問。
溫煜馳笑而不答。
陸屏楓了然道:“看來是不可以了。”
溫煜馳抿了抿嘴唇,像是在回顧紅絲絨蛋糕的口感,“你家的點心特彆好吃,請問是在哪裡訂做的……還是你身邊有人會做?”
陸屏楓看向廚房的方向,“何叔,把剩下的紅絲絨蛋糕打包起來,讓溫先生帶回去吧。”
“好的,先生。”
何叔將點心包好,送了出來。
“何叔,家裡的點心是誰做的?”
“哦,是訂做送過來的。”何叔說。
溫煜馳接過了盒子,發現盒子外麵也沒有標記,隻是普通的白色硬殼紙。
陸屏楓笑道:“我猜溫法醫還想問,點心是哪家做的。”
他叫他“溫法醫”而不是“溫先生”,說明他猜到了溫煜馳問起點心是因為案情。
既然內心的想法已經被對方看穿了,也就不需要無用的遮掩了。
“請問點心是哪家做的?”溫煜馳收起了笑容,神情變得嚴謹。
“何叔,哪家?”陸屏楓的聲音也低沉了下去。
何叔立刻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特製的卡片,“是這家。溫先生如果要訂的話,可以撥打他們的電話。可就是……未必能排上。”
溫煜馳拿走了那張卡片,抬了抬手,“謝了。時間不早,我就回去了。那個盒子裡是我給你的回禮,跟你的閃蝶臨摹很相配。”
陸屏楓微微點了點頭。
當溫煜馳轉身走向玄關的時候,陸屏楓忽然叫住了他。
“溫先生。”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彆致的穿透力,整個空間都在跟著震動回響。
“怎麼了?”溫煜馳轉過身來,看向對方。
“除了你,我沒有為其他人準備過點心。”陸屏楓說。
溫煜馳的視線在那一刻變得悠遠,帶著無限的包容力,要將陸屏楓以及他身後的黑暗包裹起來,形成柔軟的足以抵禦任何傷害的繭。
“我知道。”溫煜馳回答。
他來到玄關,蛋糕放在腳邊,拿出手機對著那張卡片拍照,發送給了趙思沉。
[我和師父在受害者的胃裡發現了點心的殘留物,其中包括紅絲絨蛋糕。這是陸屏楓的管家訂紅絲絨蛋糕的地方,可以查一下。]
趙思沉:[收到。]
待到溫煜馳離開,陸屏楓坐在茶幾前,何叔給他遞來一把拆信刀。
他將外麵那層包裝拆開,發現裡麵竟然是一個封閉的易拉罐,罐子上貼著一張便簽紙,上麵是溫煜馳的字跡:[忍冬科植物,適合閃蝶幼蟲的寄主之一。]
陸屏楓垂下眼,第一次露出無奈的表情,似笑非笑。
“先生,要種下嗎?”
陸屏楓拿著那個易拉罐走向樓上的臥室,“還沒有到季節。而且……全世界開滿忍冬花也避免不了‘光明女神’的滅絕。”
這場戲終了,但攝影師卻仍舊保持著拍攝的狀態。
“好——陸屏楓、溫煜馳再保一條!”盛雲嵐開口道。
原本安靜的空間忽然熱鬨了起來。
圍觀的人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
“你們有沒有覺得隻要是顧蕭惟和洛嶼的對手戲,氣氛就非常有味道?”
“對對對,要麼是挑動心緒的試探和對峙,要麼是惺惺相惜互相為對方的依靠,要麼就像剛才那樣……特彆地融合。”
“是啊,無論是趙思沉還是秦臨,隻要是他們和陸屏楓的戲,就感覺他們和陸屏楓身處對立麵。但如果是溫煜馳,無論他是有所預謀的試探,還是對細節的觀察,哪怕被陸屏楓看穿他的想法,他都給人一種隨心所欲的坦蕩。”
盛導演又補拍了好幾個細節之後,終於宣布今天可以收工了。
大家歡呼雀躍,也不知道誰說了句“回去看《反擊》咯”,一堆人跟著哈哈笑了起來。
就連現場的洛嶼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盛雲嵐朝著洛嶼招了招手,洛嶼趕緊過去。
“小洛,提醒你一下,明天要拍溫煜馳加班回到公寓,陸屏楓出現的那場戲。”
洛嶼點了點頭:“我知道,明天的拍攝場地要換到度假村西邊的青年公寓。”
盛雲嵐搖了搖手,“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要體現溫煜馳加班很多天的憔悴和疲倦感,你這個下巴要有點青茬。”
“哦,明白了。”洛嶼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今天早晨沒有剃須,明天應該能冒點茬吧。
“行了,回去吧。”
洛嶼直起腰,走出了彆墅,就看到顧蕭惟站在保姆車邊等著自己。
上車時候,靠在旁邊回經紀人信息的顧蕭惟伸手在車框上擋了一下,而洛嶼個子高,跨上去的時候還真就撞在顧蕭惟的手心裡了。
“謝謝。”洛嶼側目看向對方。
“嗯。”顧蕭惟很淡地應了一聲,卻沒有抬頭,這是他不需要思考的下意識行為。
過了十幾秒,顧蕭惟才進了車裡。
“是你的經紀人對你有什麼指示嗎?”洛嶼笑著問。
“蒙鈺說因為《反擊》前兩集的播出效果很好,有節目想要來給我做個訪談。”
“那很好啊。”洛嶼點頭道。
“我婉拒了。現在我屬於陸屏楓的狀態,要我去回憶嚴野時候的事情,我也記不得什麼了。”
“記不得了?我們在一起那麼多美好的瞬間,你跟我說你記不得了?”洛嶼故意用哀怨的語氣湊到顧蕭惟的麵前。
下一秒,他的腦袋就被對方給扣住了,直接摁進了懷裡。
又來!顧蕭惟的突襲總是百發百中,一點預兆都沒有!
“哦,美好的瞬間?哪幾個瞬間?你倒是說說看。”顧蕭惟垂著眼,手指嵌入洛嶼的發絲裡,很輕地捋了一下。
可就在洛嶼要把腦袋收回去的時候,顧蕭惟的手腕卻使了一個巧勁,向上一托。
洛嶼為了穩住重心,不得不伸手撐在了顧蕭惟的身上,他幾乎仰著頭,下巴抬起,正好看向對方。
“咱倆從水裡出來,渾身濕透難兄難弟,你把毛巾給我蓋。”
“是麼?我以為你會說……”顧蕭惟低下頭,靠在洛嶼的耳邊說,“吹煙。看到我差點後退,你很有成就感吧?”
洛嶼一用力,終於把自己撐了起來。
那時候沒有成就感,現在覺得成就感滿滿。
而且……顧蕭惟比他想象的更在乎“吹煙”那場戲啊!
他瞥了一眼前麵開車的岩哥,還有副駕駛上的葉盛宜,明顯都豎著耳朵聽他們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