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掌控(2 / 2)

整個空間暗了下來,窗外是沉厚的雨聲,像是要把這個世界灌滿。

雷聲越來越近,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但溫煜馳的思維就像是沉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虛掩的公寓房門被推開,輕微的“吱呀”聲正好被雷聲掩蓋。

一個高挑的身影走入了房間裡,如同閒庭散步一般慵懶,仿佛根本沒有擔心過被溫煜馳發現。與此同時,他的每一步又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與黑暗融為一體,直到他來到了沙發前,垂下了頭,安靜而極富有耐心地注視著熟睡中的溫煜馳。

明明是不請自來的墨色陰影,卻天經地義地看顧著溫煜馳,甚至於他頷首的姿態都顯得溫柔而小心翼翼。

雨聲不斷,他仿佛從縫隙中窺見微光的悖逆者,沒有一句台詞卻是完全地隱忍和克製,仿佛有薔薇在他的血液裡怒放,花萼與尖刺刺破了血管和心臟,哪怕思想在痛苦嘶鳴,也要保持安靜——因為一旦溫煜馳醒來了,也許他審判的目光和世俗沒有兩樣。

於是所有的幻想都會破滅。

窗外劃過一道閃電,瞬間讓整個房間亮如白晝,同時也照亮了潛入者的臉龐。

冷峻如同刀刻。

緊接著一記驚雷,整棟公寓仿佛都跟著劇烈顫動。

溫煜馳驟然驚醒,他的肩膀一顫,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沙發邊站著什麼人。

他的腰背下意識用力眼見就要彈起來,對方的手卻驟然掐住了他的脖子,單膝壓製他的腹部,輕而易舉將他摁回了沙發上。

溫煜馳睜大了眼睛,全身緊繃,被鎖喉的第一反應就是扣住對方的手指,但那隻手的力量出奇地大,溫煜馳兩隻手也隻能剛好讓對方的手指不至於嵌入自己的喉骨裡。

可如果對方要掐死自己,為什麼不用兩隻手呢?

以及這隻手的觸感……這個腕骨……好熟悉。

溫煜馳看向了逆光下的凶徒,空氣裡令人心曠神怡又讓人的神經末梢隱隱發熱的味道散開,仿佛什麼化學反應,一旦和雨水的潮濕相結合,就讓人心跳加速,無形間有什麼刮刺過心臟的薄膜,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種令人上癮的折磨。

溫煜馳對上了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看似無情卻暗藏著流火從至深處沸騰滾燙著湧上來,溫煜馳第一次有了眼球被灼傷的錯覺。

窗外又是一記閃電,勾勒出對方優美的輪廓,那一瞬間溫煜馳懷疑對方是不是嵌入了自己的靈魂,他的目光像星潮在自己的血液裡橫流。

對方一點一點靠近,發絲滑落明明還有距離卻像是要拂過溫煜馳的臉頰,他的氣息明明內斂可溫煜馳卻覺得有什麼在自己的鼻尖焚燒出剝奪他嗅覺的味道。

“陸先生……你是怎麼進來的?”

當溫煜馳確定了對方是誰,便放開了自己的手。

果然掐在脖子上的手指立刻減輕了力道,隻是剛好半圈著他的喉嚨,讓他感到壓力卻又分毫沒有影響他的呼吸。

“你沒有把門關好。”陸屏楓的聲音是冰冷的,語氣是毫無波瀾的,可在滂沱大雨的聲音裡卻顯得溫柔。

“您可以把手拿開了。如果沒有停電,我還能請你喝點熱……”溫煜馳瞥了一眼廚房的方向,那壺水多半沒燒熱又放涼了,“速溶咖啡。”

“我是來殺你的。就像殺死孔醫生一樣……我有千百種方法把犯罪現場掩飾成意外。比如點燃你房間裡的煤氣。”

陸屏楓的五官,在黑暗裡有著得天獨厚的美感,仿佛隱藏著千溝萬壑的秘密和瘋狂,吸引著自以為不會陷落的冒險者。

但溫煜馳卻輕鬆地跨越了過去,因為在他看來那些溝壑與流雲投注在地麵上的陰影無異。

“陸屏楓,你當年還了幾瓶藥給孔太太?”

“一瓶。”陸屏楓回答。

“一瓶藥的劑量不會超過二十四粒。這也和孔醫生的醫囑一致。”溫煜馳說。

“所以呢?”

“所以什麼?我去查過這種藥,二十四粒全都吃下去並不足以讓孔醫生精神失常。他吞服的劑量是開給你的兩倍。想想看,就算把兩倍劑量的藥溶入紅酒裡,孔醫生的舌頭有問題還是小小的一杯紅酒能溶解那麼多藥量?”

溫煜馳的嘴角微微勾起,目光裡帶著一絲躍動的狡黠,就像最輕微的弦聲引起了陸屏楓心臟的共振。

“所以……孔醫生並不是因為我退回的那瓶藥而死的。”

陸屏楓的手從溫煜馳的脖子上離開,他向後退去,坐在了小茶幾上。

“我不是刑警,不負責偵破,也不做任何假設。”溫煜馳輕聲道。

但其實溫煜馳已經告訴了陸屏楓真相。

孔醫生能喝下溶解了那麼大劑量藥物的紅酒,說明他是自願的,甚至於是有意的。潮汐,他在退潮的晨昏線上看到了另一個的影子。

溫煜馳慢悠悠地坐了起來,懶散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疲倦的雙眼中目光卻剔透明亮,“陸先生,我是個法醫,我與屍體對話。我隻相信他們告訴我的事實。”

所以我不會對你無理揣測……你可以放心地走向我的世界。

“我是個畫家,我與死亡對話,我隻相信死亡這種確定的美。”陸屏楓笑著對溫煜馳說。

而你,遊離於死亡之外。

明明不曾盛裝而來,卻是我幻想的全部。

“喝咖啡嗎?”

小睡了一會兒,又被陸屏楓“嚇唬”了一道,這會兒溫煜馳已經清醒了三分。

他走到廚房裡,用手碰了碰水壺,溫的。

“雖然我沒有優雅的手衝咖啡,但我這罐也是速溶咖啡裡的貴族。”

陸屏楓走了過去,從溫煜馳的手中接過了那個大玻璃罐子,放回了架子上。

“你該喝的不是咖啡,而是牛奶。”

“我還想吃泡麵呢,但現在已經停電了!”溫煜馳抱怨了起來。

陸屏楓轉身走向門口,溫煜馳抬了抬手,“不至於吧……如果我沒有手衝咖啡你連再見都不說一聲轉身就走?”

誰知道陸屏楓從玄關邊的架子上拎了一個小盒子過來。

“點心。”

溫煜馳側了側臉,“彆告訴我裡麵是紅絲絨蛋糕。”

“怎麼?因為你從某位受害人的胃部發現了紅絲絨蛋糕的殘留物,所以看到紅絲絨蛋糕就反胃了嗎?”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我經手的受害者無數,胃部的殘留物幾乎包攬了人類所有的食物。如果這樣就會反胃,我可能隻能以營養液為生。”溫煜馳打開了盒子,發現裡麵是各種花樣的瑞士卷。

他隨手拿了一塊,咬了一大口。

甜度適中,綿軟可口,瞬間讓空虛的胃部舒緩了起來。

就在溫煜馳伸向第二塊瑞士卷的時候,這一場戲拍完的提示聲響起。

現場所有工作人員都從聚精會神觀戲的狀態中清醒。

這場戲真的太有代入感了。

最開始當陸屏楓出現的時候,營造出緊張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顧蕭惟的演繹方式也和試鏡的時候有所不同,帶有一種雙麵的感覺。

站在溫煜馳的沙發邊,對待他的態度是溫柔克製的,可是當他掐住溫煜馳的刹那,那種殺戮和侵略感瞬間釋放。

此時的洛嶼抱著那盒瑞士卷,把剩下的沒吃完的那塊塞進嘴裡,順帶拿起一塊湊到顧蕭惟的嘴邊,“喂,吃嗎?”

顧蕭惟還沒有回答,導演就拎著喇叭喊了起來:“吃吃吃!誰讓你吃道具了!誰告訴你拍完了一條就不用補鏡頭了!所有人各就各位!瑞士卷補上!再保一條!”

洛嶼一臉懵地拿著那塊瑞士卷,想著用什麼角度放回去。

但是顧蕭惟卻來到他的身邊,手摁著自己的前襟,另一隻手抬起洛嶼的手腕,當著導演的麵咬了下去。

忙碌的片場陷入一片安靜。

盛雲嵐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倆,拎起喇叭就要吼,工作人員趕緊說:“還有!瑞士卷還有的是!”

顧蕭惟就著洛嶼的手不緊不慢地吃,吃完了一邊,側過臉來吃另一邊。

從洛嶼的角度,這看起來就像是在跟瑞士卷接吻,每一次他的心臟都高高提起,既小心地避免顧蕭惟的唇碰到自己,又期待著他真的碰上來。

顧蕭惟的睫毛很長,頷首時顯得溫柔,抬眼又莫名動人。

現在離自己那麼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洛嶼看著對方舔掉唇縫間奶油的那點暗紅色,心臟裡的血都快泵出來。

好吧,顧蕭惟,管你是故意接近我又或者隻是親近,我反正決定想怎樣就怎樣了。

最後捏著的那點蛋糕,洛嶼趁著顧蕭惟沒有回過神來,全部送進了對方的嘴裡,指尖很輕微地碰了一下對方。

那轉瞬即逝的柔軟,讓洛嶼心旌動搖。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唇有些急迫地壓了下來,也許是怕蛋糕掉出來,又也許是想要留住洛嶼的手指。

但無論因為什麼,洛嶼避開了對方的視線,轉身將蛋糕盒遞給了工作人員。

“不好意思啊,我們把道具給吃了。麻煩再補兩塊進去。”

“好嘞,沒問題。”

盛導則拎著喇叭說:“你倆要是再敢吃道具,信不信我把這場戲拍到明天早上!看你們以後還吃不吃!”

洛嶼雙手合十朝著盛導做出道歉的樣子:“對不住啊!對不住!味道很好,吃一口就沒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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