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周謙來說,生命是一條漫長而又危險的路,他像是一直走在一根鋼索上,下麵有荊棘叢生,也有火海刀山。
偶爾他會遇見一些溫暖,比如那個叫白宙的人曾與他並行過一段時間,隻可惜白宙的鋼索先斷了,他先掉了下去。
他當然無法怨白宙,隻能認下兩人無緣。
至於後來他遇見的一些所謂的隊友,他們的鋼索暫時與自己有了重疊、交叉、或者並行,也隻是因為大家的利益暫時被綁在了一起而已。
周謙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帶去他們所想要的,他們會隨時離自己而去。
人這一輩子,其實到頭來誰也依靠不了,隻能自己獨行。
周謙是被一條龍引起遊戲的。
那條龍曾化神羿泊,捏住他的脖頸,滿含殺意地對他說:“螢火之光,怎敢妄想與日月並肩?”
它也曾化神薑餘清,用意識世界困住周謙,與他經曆了一場戰爭歲月,最後想帶著他與自己的記憶一同死去……
周謙記起,那條龍擔任了每一個副本的Boss,回回將自己逼入絕境。
也許如果自己死了,它就會放棄自己,重新選擇一個合適的人去幫助它完成轉化。但如果自己活了下去,就會成為它最終選擇的那個人。
可自己憑什麼被它這般擺布呢?
周謙發誓,自己必須要走到最後,不為幫助惡龍達成所願,而是屠掉這條惡龍。
帶著這樣的記憶,每次殺意醞釀到極致的時候,周謙眼前卻又會浮現出一隻流著血淚的眼睛,一次荒誕怪異的親吻,以及那聲“對不起”。
帶著白宙記憶的怪物,為什麼會吻我?
怪物肯定不喜歡我。
難道白宙喜歡我?
隻是他喜歡我,又為什麼會不告而彆?
嗯,仔細想想母親喜歡我,可是最後也背叛了我。
白宙的喜歡大概也是這樣,不過如此而已。
周謙想了好久好久,卻完全得不到答案。
不過他覺得這個答案也不影響什麼結果。
怪物畢竟不是白宙。
至於白宙,不管他對自己抱有怎樣的情感,他已經選擇了離去,再與自己無關。
那麼,怎麼處理這個怪物呢?
周謙認為自己這樣睚眥必報的人,都必須殺掉它才行。
再退一萬步,這樣的怪物……
怎麼能允許它活在世間呢?
它會害死很多人,包括自己的。
這三日,周謙時常還會被紀樂知帶到隔壁病房與怪物相處。
按他的意思是,他想觀察他們,讓他們磨合一下。
比起第一次正麵與怪物相對的那副態度,周謙這幾日徹底做了偽裝,把所有的殺意與敵意都藏到了最深的地方,並表示願意配合。
每當露出示好的偽裝笑容的時候,周謙都會看見一雙眼睛,用一黑一藍兩隻瞳仁靜靜看著自己。
它像是單純在感激自己願意幫助它,又像是明明洞悉一切,隻是裝不知道而已,這背後藏著它的縱容與寵溺。
七日之期很快過去。
周謙被告知怪物即將迎來最終的轉化期。
去隔壁病房見怪物的前夜,周謙看到了腦子裡的一個紙盒子。
他記得曆學海離開之前,曾特意又對自己提到了紙盒子的事。
“我知道你恨我騙了你。但其實我們隻是想造神而已。通往真理的路上,總會存在犧牲,對不對?老天會感謝你的付出的。
“隻要它化神成功,你是頭號功臣,你會得到非常高的獎勵。
“周謙,你看到剛才那些視頻了吧,你甚至從高樓上跳了下去,你說說,你瘋成什麼樣了?可你居然都不記得了,你再想想,你病得有多重?”
輕歎一口氣,曆學海再道:“為了我們造神任務的完成,我還是克服萬難治愈了你。你這次犯病,就是因為你打開了那個關住情緒的盒子。
“通過這幾日的治療,我幫你重塑了這個盒子,再幫你把很多情緒重新裝了進去。你要記得,再也不要打開這個盒子,尤其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
“既然都攤牌了,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周謙道,“你明明就在和那怪物一起算計我。什麼‘造神’,你們分明在造怪物。”
“周謙,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做出正確的選擇。我明確告訴你,但凡你打開那個盒子,一定會再度發瘋。
“誠然,如果你再度失去理智,到時候無法幫助我們的神無法完成轉化,我們的心血就全都白費了。可為了讓我們失敗,為了殺死你眼中的怪物……你真的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
“你已經瘋了一回了,如果再來第二回,再厲害的醫生,都救不回來了。你一輩子都會瘋下去。”
同樣的話,回歸牧師身份的曆學海,在那日換了一中表述方式,也講述給了雲想容聽。
“我猜周謙不會信我。我不讓他打開那個盒子,他偏偏還會再打開。可我沒有騙他,他真的會再一次發瘋,到時候他完全無法引導白宙。
“白宙化神失敗,會直接被邵川的人殺死。”
“至於周謙……瘋掉的他,自然會死在下次遊戲中。甚至他連遊戲都不知道怎麼進,會直接因違背規則而死。
“而周謙如果信了我這話,不打開那盒子……他就會在尚有理智的情況下,直接殺死白宙。
“那麼,我很好奇,有朝一日他的記憶得到修複,會不會後悔。到時候我會去我構建的地獄裡,親自問一問他。”
“你看,無論走那條路,他和白宙,都隻有共同走向死路。”
·
此時此刻。周謙依然坐在輪椅上。
熟悉的“轟隆隆”聲響再度響起來,那道鐵門隨之打了開來。
周謙被紀樂知推了進去。
這一回紀樂知少見地沒有說話。
周謙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推自己進門獨自麵對怪物的人明明是紀樂知,他卻是一副即將接受審判、甚至靜靜等死模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