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對這位新先生又有了新的想法。
原本開蒙這件事,重點是在餘盛身上的,現在大外甥出了點狀況,公孫佳的重點就變了。餘盛不再是重點,而是成了觀察對象。培養的重點稍往元崢身上移了一些,又將這位窮先生的重要性也往前提了一提。他生活困活,又在窮文人堆裡打滾,一定能接觸到一些公孫佳之前接觸不到的東西,這些消息於公孫佳而言有可能會有用。
公孫佳有點想早些見到這些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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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孫府,彆人想乾什麼未必能成,如果公孫佳想,就必須得辦到。
第二天,鐘佑霖就帶著他的三位“世兄”到了公孫府上。
公孫佳也是在小花廳裡見的人,還是那麼個擺設,這三位眼中的驚異之色可比容逸明顯得多了。
公孫佳與鐘秀娥都在場,鐘佑霖往姑母手下一坐,單良坐在公孫佳的手下。單良的對麵便是三位見過禮、敘了座的先生了。
三人都很緊張,一是飯碗,二是前程。留下來做西席,飯碗就有了,如果被東家欣賞才華,推薦出仕,前程也就有了。所以明知道隻會選一個人,三個人都沒有過於清高拿架子,都來了。
一看單良,心裡未嘗不吃驚,好在紅塵裡打滾,經的見的都不少,也都鎮定了下來。公孫佳先就有點滿意。
接下來是單良代言,宣布隻會定下一位先生:“家裡隻有一位學生要開蒙。不過其餘兩位先生,府裡也會奉上川資。”
三位先生心裡有點緊,共中最年長者拱一拱手:“不知如何揀選?”他們都隨身帶著自己寫的文稿,不知道是不是也會檢查這個。
先生們心裡緊張,另一個人的心裡也很緊張——餘盛悄悄趴在門邊偷聽。
小姨媽給他請的老師!怕不會是個大拿?!搞不好寫出來的內容是上中小學必背古詩詞的!他比後世小學生提前一千多年就背這個……
餘盛的心情非常的複雜。
公孫佳道:“八郎向我薦了幾位,想必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我也不知道怎麼選。就看個眼緣兒吧。普賢奴,你進來。”
餘盛“吧唧”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原來早就被發現了。
紅著臉爬起來,爬過門檻進來給外婆、小姨媽行禮,然後見表舅、單先生,最後是問三位先生好。三位先生心頭一鬆,看來這小郎君不是個小魔王。他們進出豪門,懂事知禮的小郎君固然是有的,小魔頭卻也不少,一個小魔頭,比十個長輩更難纏。成年人不講道理還是有邏輯的,小孩子不講道理起來真是無跡可循。
公孫佳招手:“過來。”
餘盛小跑著到了她的身邊,老實站在她手邊。
公孫佳道:“你選一個先生吧。”
餘盛希望剛才那一跤是跌在小姨媽腳下的,這樣他就可以順勢抱大腿了!有這樣一個小姨媽,真的是太幸福了!你說,誰攤上這麼個阿姨還要自己奮鬥啊?!!!
餘盛清清嗓子,認真一揖,樣子挺討喜的:“請教三位先生姓名。”
三位先生報上了姓名。
公孫佳注意到,當其中一位叫虞清的清瘦男子報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餘盛的眼睛亮了一亮,幾乎要挪動腳步奔過去了。
有問題!
餘盛當然激動了!他背過啊!這位先生一生過得就很窮,語文書上寫他“耿直”,大概就是不太會討好人,年輕時四處找飯吃,五十歲後做了個小官也很不得誌。但是語文課本上有他兩首詩呢!
“阿姨!我就要他!”
“行。”公孫佳乾脆利落地答應了,對榮校尉使了個眼色。
其他兩位先生臉上都有淡淡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不過也都習慣了。公孫府倒是大方,每人都給準備了一份錢帛,他們也不算白跑一趟。都對虞清拱手道賀。
虞清臉上帶著淡淡的喜悅,也拱手。
公孫佳道:“普賢奴,你送送這兩位先生。”
餘盛那是相當聽話的,裝個小大人的樣子,與鐘佑霖一道將兩位送出府外。回來聽說虞清還在小花廳,忙跑了過去。剛進門就聽公孫佳說:“這是普賢奴這幾天寫的,您的這位學生,還可以嗎?”
虞清不會說謊,點點頭:“想必府上已經教過小郎君讀書識字了?恕我直言,小郎君這字寫得漫不經心,這幾年的功夫怕是白費了。小郎君能將這些詞句熟背,這許多字寫出,沒個三五年功夫是不成的,今年才六歲,可見天賦可以。府上這樣教他,是誤了他。”
虞清自己也是個小官之子,文人,做蒙師是有些掉份兒。可惜家業很薄,娶妻之後生了好幾個孩子,這養家重責壓在自己身上,不得己而為之。他之前從來沒有教過學生,京城裡當蒙師的跟當清客的完全是兩個圈子。但是鐘佑霖和公孫佳根本分不清這倆有什麼區彆!
兄妹倆一個不懂一個不會,還真敢找,還真找到了。由於出的價比市場價要高,虞清也就來了。
兄妹倆要找的就是一個刻板的人,先挑中了這個性格,虞清又沒有這做蒙師的經驗,也就直來直去得很。
餘盛真的嚇尿了。他原想著跟虞清這樣一位老師學習,也能沾老師點光,穿越者多多少少有點收集名人的癖好,不集郵至少也要打個卡什麼的。哪知這個打卡地點它有危險。
居然指出了他的大破綻——他的知識顯然比一個正常的六歲孩子多太多了。那本字帖,他就不應該能夠讀出來。因為字帖寫的不是什麼經史,完全是書法大家自己的文章。放後世,是中學語文要學半個星期的水平。
這先生眼這麼毒的嗎?!
心驚膽戰地看向金大腿,金大腿說:“所以找先生來。”
虞清道:“我當竭儘全力。”
餘盛心裡把滿天神佛謝了個遍,感謝這是一個魔改劇情,小姨媽是個傻白甜,不然真的沒法收場啊!要是知道他占了她外甥的身體,會不會被拿去燒啊?!!!嗷!!!!
公孫佳道:“把普賢奴帶下去吧。”
餘盛乖巧極了,老老實實地離開了。
他不知道,他走之後才是重頭戲。
公孫佳道:“先生不必做其他,隻要讓他認真寫字、認真背書。為人處事不必教,綱常倫理不必管。”
虞清詫異地看著她。
公孫佳道:“不會走先會跑是很危險的,且他要讀的書裡已經有這些東西了,不用給他額外再講。我要他把書上的東西刻進腦子裡,您能辦得到嗎?”
虞清想了一下,公孫佳這個理由也是可以接受的,又不是要他教離經叛道,於是說:“可以。”
“我給他準備了一個伴讀。阿靜。”
元崢上前,虞清微皺了一下眉頭,說:“恕在下直言,小郎君的伴讀,應該找個小廝最好。”
公孫佳道:“還沒有更合適的。這是我的人。”
虞清也就勉強接受了。
公孫佳這才開始與虞清閒話家常,問他一點生活之類。虞清有些尷尬,自嘲地笑笑:“京城臥虎藏龍,在下慚愧。”
鐘佑霖道:“老虞你已經很好啦,他們就算出仕了,那些小官兒,過得比你還緊巴呢。”
公孫佳奇道:“是麼?”
“那是!還不能住城外,住城外怎麼直得及去衙門?家人安置在外麵,自己租個房兒……”
表哥果然不靠譜,這最重要的消息居然沒有講出來!說什麼窮文人啊,你說個窮官兒才重要好嗎?公孫佳扶額,覺得還是給表哥出個文集吧,這比教他做官容易。
公孫佳又向虞清詢問了類似的問題,得到了比鐘佑霖更翔實的答案。公孫佳很滿意,說:“先生家眷也在城外?”
“呃,是……”
“我給你雙薪,接進城租個房子住吧。”
“這……說好的……”
“孩子總不見父親,太難了,”公孫佳喃喃地道,“且總與村童混在一起,哪有見識到京城風物對孩子成長好呢?對吧?”
鐘佑霖先被感動了:“對呀!染個風寒,吃桂枝湯都是城裡更容易尋些。”
這話接得公孫佳一噎。她不知道,鐘佑霖這句話純是有感而發,他做調查的時候,遇到過急症來不及進城找大夫,活活把孩子耽誤死了的。說個“風寒”,已是用詞隱諱了。
虞清終於拿定了主意,臉上一紅,起身一禮:“多謝東主。”
“那好,二月初一請您來。這孩子的父母和祖父也會過來,頭一個先生,得鄭重。”
虞清接下來就由府裡管事接手負責了,先給他弄輛車送回家。再撥錢給他,讓他趁這幾天看房子搬家。
公孫佳則另有大事要辦。
第一件就是告知餘家,蒙師已經敲定了,二月初一到公孫府來參加拜師禮。同時借這個理由,再次向餘家父子、夫婦三人確定,餘盛之前沒有讀過書、練過字,也不存在有人私下偷偷教他的情況。“這家裡誰有這本事?”
第二件則是叫來榮校尉。
榮校尉道:“已經去摸過虞清的底了,他祖上在前朝倒是做過官,後來沒落了。人品也沒問題,親戚也都還好。”
公孫佳道:“我不是說這個,你去辦另外一件事。隻要一個約數即可。這京中有多少窮官、多少窮文人?他們的日常花費一月能有多少。不太清楚的,可以問八郎,讓他給你帶路。他呀,有些事兒知道了,但是不覺得重要,得你自己發掘。”
除非事情反常到不行,榮校尉從來不問緣由,答應了一聲就去辦。
公孫佳的想法也簡單,她要織網。
想要與文人有所交集,得雙管齊下,上下都要顧及。上層如容逸等人要結交,底層似虞清這樣的也不能放過。這些都要花錢的,公孫府有再多的錢,也不能當冤大頭。
與其送錢給他們,不如從他們身上找錢。
從鐘佑霖寫的那些數字分析,京中討生活的異鄉人,每月收得有一半以上都用來支付生活了。如果鐘佑霖寫的東西可靠,則平均下來這些人一個月能在日常開銷上花費五百錢以上。有的人甚至會花費在一貫開外,其中很大一部分花在了房租上。
窮文人和窮官,即便再窮,他們也比土裡刨食的那群人有錢得多。這個窮是相對的。相對公孫佳這樣的人,一貫錢就不配叫錢。但積少成多,也是一筆巨款,這就暗合了公孫佳曾想過的“壟斷”的意思。
城裡找處偏僻的地方,哪怕是個鬼屋(鐘佑霖雜記友情提供消息來源)屋子蓋得密一點,租給他們。價格要低廉,比住城外稍貴,絕對比自己在京城租房便宜。什麼吃的用的鋪子都安排上,讓他們帶著家眷能過活,不帶家眷也生活方便。
京中這樣的人如果能有一千戶,她一個月就能拿到五百到一千貫的毛利。然後這些人的想法,他們對輿論的影響,就都在她的手裡了。
還有比這更方便的嗎?
而她,隻是蓋個房子賺點租金而已。她都不能襲爵了,還不許她賺錢嗎?!
作者有話要說:大外甥的馬甲,在金大腿這裡隻要被懷疑它就算掉了呀。
現在隻是看金大腿怎麼給他攤牌罷了。
哎,就蠢……幸虧大外甥心眼兒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