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榮校尉感慨了一句:“計進才手裡,怕是真沒東西了。”這都拿出來了,估計是壓箱底的好物了,計進才對他這老師家裡,可謂仁至義儘了。連榮校尉都感慨了,公孫佳就賣榮校尉一個麵子,說:“他住在咱們那兒,有功夫就多瞧他一眼,但願吳選能有好運氣。”
榮校尉道:“好。”
榮校尉不過隨口感慨一下,公孫佳給了個反應,他心裡熨帖極了,不再多言,倒也沒有刻意地去看護吳選,轉而認真給公孫佳辦事了。
他目今主管兩樣事:一、莊上那群孩童的訓練,近來春季青黃四不接,又有賣兒賣女的,又有些是新賜莊子上的孩童,男童女童各又湊了一百,送到了他手上管著。二、以前做慣了的間諜的活,先前將人手收縮到了有限的幾家,他如今經費充足,就又稍稍將眼線擴散了一點。因為計進才已經在眼前出現三次了,他就把廣安王妃的娘家也納入到了觀測的範圍內。
這一盯,不久之後竟讓他真的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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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進入了四月之後,天氣漸熱,對公孫佳來說反而是一年裡最適宜的時節,再往前一點,她仍然覺得冷、風太大,再往後一點點,又覺得熱了。這個時候,可以不點炭盆不放冰盆,穿著單薄的春衫,自己慢悠悠地散步。
她讓人打造了一柄手杖,手杖的造型是她自己指定的,看起來有些怪異。不像老大人們顯示資曆身份的那種足有一人高的長杖,而是很短,長度在腰部以下,杖頭是一隻掌心向上的手,五指張開,很合適她稍稍張開手指,一按一握。走累了的時候一撐,特彆方便。
這天,她正在自家院子裡散步,一邊與鐘秀娥商量:“耽誤好久了,總說要請仙仙,可她也忙,我也忙,不過是互送些小東西,現在趁著精神好,不如請她一請。她信上還說,要把容家小娘子帶過來呢。”
鐘秀娥道:“你忙也就罷了,她有什麼好忙的?當家的不是她,她那一輩兒,她還有大嫂吧?”
“家大業大,說是有一場全族的大祭,不過這兩天也快忙完了。”
鐘秀娥道:“那行吧,彆太累了。哎喲,那個‘書庫’行不行呀,自從他來了,我看你頭痛的時候怎麼比以前多了呢?”
公孫佳微笑道:“不怪他,是我的事兒也多了。”
京中第一塊地皮的房子已經建好了,正在招租,第二塊地皮正在開建,第三塊地皮敲定。這是方保負責的項目。簡義負責京中一處園子和一處馬球場,也在扯皮。他們已是非常省心的人了,公孫佳也放手讓他們去做,然而操心的事情還是很多。
莊子上操練的孩童是一件,與各處的關係又是一件,她的網正在織著,還需要與江仙仙等人保持著聯係。江仙仙與她近來見麵雖少,但是看到她正在豐富藏書,也很有興趣過來看看她的收藏,也因此想把小姑子也介紹給公孫佳,大家一起做朋友。
還有鐘佑霖,這位表兄似乎找到了寫作的樂趣,詩會都參加得少了,還在不停地給公孫佳交稿。公孫佳拿到他寫的那些小道消息,還要甄彆一下,再從中挑選一些片段準備給他雕出來,至少印它個百八十本的,然後送人。送給誰也得安排。
一天攏共十二個時辰,能做多少事呢?從這一點上講,外甥餘盛說的那個“人人平等”還真是在這裡平等了。
說到這個,又得說餘盛。他近來鬥誌旺盛,卯足了勁兒跟一群小同學比學習。隻是依舊不肯起得太早去晨練,公孫佳也隻有一聲歎息。
另一個小麻煩是元崢,他拒絕做義子,讓公孫佳有點不開心。但是公孫佳從單良身上體會到一件事,一個人如果本身有本事,你對他就得寬容一些。等你本事更大更厲害的時候,他自然就老實了。公孫佳在元崢身上又放了一隻眼晴,看他的鬥誌也起來了,打算將他也放到營裡,那裡有四百個小孩兒呢,百裡挑一也挑出四個人,讓他們跟元崢一塊兒磨。產生點競爭意識,她等著元崢自己跪下來叫“娘”。
眼下,還是讓元崢跟餘盛再當幾天同學,把大外甥先給穩住,養成一個刻苦學習的好習慣,也讓元崢將功課學得紮實一點,再練他。
公孫佳抬起左手揉揉了額角:“還好,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鐘秀娥冷笑一聲,伸出手來給女兒揉著頭,說:“屁叻,跟你爹說的話一樣。每次說完這個話,就又有新的麻煩事了。要我說,都先放一放吧,事情是管不完的,有什麼事是咱們硬扛扛不過去的?再不行,我回去找你外公外婆,哪怕是宮裡陛下,我也找得著他!”
公孫佳笑了:“好,我辦不了的事兒,就交給您。”
“呿!”鐘秀娥輕斥一聲,忽然說,“你是不是長高了一些了?”
日日見麵不覺得,這一抬手給女兒揉頭,胳膊覺得抬得高了,略發酸。
公孫佳道:“我長高啦?好事兒呀。”
“那得讓廚房多準備些吃的,這長個兒的時候啊,就是要多吃多睡!”
“好。”
母女倆慢慢走著,說些閒話,公孫佳還說:“外公生日,不知道要送些什麼好。”鐘秀娥聽了就高興:“我已經準備好了,你隻要記著這些事兒,心裡有他,送什麼他都會喜歡的。”
公孫佳正要接話,榮校尉匆匆趕過來。鐘秀娥一歎:“我就說,你是閒不下來的,肯定又有事兒啦。”
榮校尉道:“小事。”
“小事你才不會來煩他呢,你從來都是可靠的人,行啦,你們去吧。”
公孫佳道:“天氣好,阿娘也總悶在府裡,出去轉轉也是好的。對了,簡義那兒園子在修了,修好咱們先去玩兒。”
“行了,彆管我了,忙你的去,快些忙完回來吃飯,還長個兒呢。”
“哎。”公孫佳臨走前看了鐘秀娥一眼,心道,阿娘這也過於寂寞了。可惜她也不知道像鐘秀娥這個年紀的人喜歡什麼樣的娛樂,心道,得向阿姨請教請教。
在心裡記下了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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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榮校尉慢慢走著,路上就問:“什麼事?”
榮校尉道:“是城外坊裡的一件小事,很可疑。”
“走。”
書房的牆上掛了一張地圖,是京城及周邊的形勢圖,這種東西極難在外麵流傳,流傳出去的有些也是錯的。公孫佳這裡的這張是經過修訂的,比較精準,因為公孫昂當年曾經管過一段時間的防務。公孫佳就比著舊圖,畫了張新的,將自家新建的項目也畫在了上麵。
榮校尉道:“他們發現坊外常有可疑的人行動就報了上來,我派人看一下,卻與手上另一件事合在了一起。”
公孫佳看著圖,不作聲,榮校尉道:“是呂家。”
公孫佳伸手點了點呂府的位置:“這兩處……”想了一下,將手又背在了身後,“吳選不能出事。”
榮校尉道:“就是吳選。凡有可疑人的時候,都是吳選來看計進才的時候。順著一摸,這些無賴竟與呂家有關。似乎呂家知道了吳選與吳宮人的關係。紀府沒有動靜,仿佛是呂氏自己的主意。呂家也不是動用自己的家奴,是另雇的人手,是他們家小郎君出的麵。”
公孫佳道:“如果呂家動手,一定要將雙方都帶回來,放到彆院,細細的審。”
榮校尉道:“是。”
公孫佳道:“阿薑,去王衛的園子裡包個場,給容家娘子送張帖子,就說我約她遊園。把那家鋪子的鍋給我拆了,支到園子裡。”
不用說哪家鋪子,公孫佳這輩子親自逛過的有鍋的鋪子也就那一家,阿薑答應一聲,利落地去辦了。
榮校尉有些疑惑,公孫佳道:“太常音聲人。”吳選是樂人,他是歸太常管的,廣安王妃有個姨媽嫁到了容太常家。還是跟鐘秀娥有舊怨、被公孫佳整過的那一家。
“看來,這還是王妃自己的主張,甚至沒有告訴父母。愚蠢。”東宮裡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並且讓廣安王妃感受到了威脅。能把廣安王妃一個並沒有那麼深的城府的人活活逼得查到了吳宮人的來曆,進而搞了這麼一出,吳宮人可能真的與章昺是情投意合了。
那麼對吳選再上一點心,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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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選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入了兩方勢力的法眼,兀自低落地坐在驢背上,一搖三晃地往計進才的住處去。
驢是租來的,驢的主人牽著驢,也一搖三晃地走著,邊走邊說:“小郎君,今天還回城嗎?”
“回。”
“那您可快著些,上一回您雇我的驢,耽誤了事兒,險些進不了城。”
“嗯。”吳選惜字如金,沒有心情與這夯貨閒扯。近來計進才要給他操辦婚事,兩人產生了很大的分歧。是要一個賢妻,但是娶過來一起做樂人嗎?生子又如何?難道會比他現在的境況好一些?
痛苦攥住了他的心臟。
“到了。”隨著一聲吆喝,吳選從驢背上滑了下來,步入了新建的坊門,循著編號找到了計進才租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