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忽略(1 / 2)

佳人在側 我想吃肉 10933 字 8個月前

一個時代裡,聰明人不少,但是頂尖的卻也隻有那麼一小撮,餘下的縱然不笨,大多數時候隻是仗著點小聰明隨波逐流,還以為自己是在下棋。真正在下棋的人,通常都是不動聲色的。

皇帝無疑是最出色的棋手之一。

他問起公孫佳,也是隨意,也不是隨意。公孫佳隻要存在,就注定了不能夠被忽視,她本人又仿佛沒那麼重要,是以皇帝隻是簡單地問一句,大致知道一下她的近況而已。因為這個鄧凱太無趣了,或者說,太識趣了。

鄧凱一直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幾乎沒有耍什麼心眼,這讓皇帝覺得無聊。

但是公孫佳的“複盤”又讓皇帝有了點興趣,皇帝問鄧凱:“複盤什麼?”

鄧凱出了一腦門的汗,伏地在上,生怕皇帝看到他的表情,那可就全完了。他伏在地上,整個人弓得像條折起來的蟲子,說了“潑水”的比喻,卻硬生生地將“籌碼”、“牌桌”、“紀宸”等話給咽進了肚子裡。他不知怎麼的,卻堅持住了一個觀點:雖則烈侯有意讓我們忠於陛下,但是自家的底牌還是要的!總不能把自己扒個精光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烈侯的安排沒有錯,縣主的說法也沒有錯,但是隻聽表麵的話意就是他的錯了!他們不夠格坐在牌桌上,所以跟陛下再坦誠也是沒用的,他們份量不夠,與陛下中間還隔著一層,他們得保證這“一層”的安全。李成叔父今天一早就跑到烈侯府上來了,這個舉動背後的意思,他得琢磨一下。

皇帝沒有再作任何的評價,隻說:“叫上司徒,咱們走一趟吧。”

趙司徒今天輪值,須臾便到:“陛下要去哪裡呢?”有權威的皇帝通常不太守規矩,但是按照規矩,皇帝出宮是要有記錄的,趙司徒必須問,不問就是他的失職。

皇帝道:“驃騎府。”

鄧凱茫然了。進京之前,他的腦子裡推演過無數的步驟,進京之後,除了與幾位世叔的接觸還算都在預料之中,接下來的事情沒有一件是照著他的想法來的!先是公孫佳,一個小姑娘就那麼的讓人害怕,見一次就像被拖到一個鬼故事裡輪了一回。然後是皇帝,這位帶著仙氣,雲山霧罩的,更是摸不著頭腦。

現在居然又要去烈侯府裡?這是要乾嘛?我沒出賣縣主啊!難道是陛下看出來了?不能啊!

趙司徒掃了一眼鄧凱,不動聲色地對皇帝道:“是。”如果公孫佳在場,一定會告訴鄧凱,這位是被鐘祥都忌憚的“老陰鬼”,隻是鄧凱不知道,反而對這位須發飄飄、鶴骨仙風的老大人心生好感。

趙司徒心裡也有一番揣摩,皇帝的心意不能儘知,但是國軍大事就那麼多,皇帝重視的東西也就那麼多,還是能有個輪廓的。趙司徒此時是一句也不多問,跟著皇帝輕車簡從往公孫府裡去。扭頭對呆立的鄧凱道:“傻站著做甚?走了。”

鄧凱暈暈乎乎地跟著又回到了公孫府,完全沒有辦法去猜度這中間的門道。

趙司徒心知肚裡,但是一字不吐,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這是一個開國皇帝,稱得上英明,在他麵前最好不有太多的“鬥智”的想法。皇帝正在為邊將的事煩惱,想起公孫昂是再正常不過了。公孫昂但凡活著,哪怕跟公孫佳似的病著,皇帝都不至於這麼被動。國難思良將,皇帝往公孫府走這一遭,趙司徒並不意外。

趙司徒的心裡,其實是在懷疑鐘祥。

許多人都在罵這些“武夫”粗鄙愚蠢、焚琴煮鶴。趙司徒不這麼看,鐘祥能在亂世裡活到現在且高居太尉之職,哪怕是個武夫,也是個極奸詐的武夫。

皇帝的外孫鐘佑霖極得皇帝的喜愛,這孩子忒喜慶,長得好,性子也特彆可樂。出身武將之家,偏愛文辭。

趙司徒自己的文學素養就極高,簡單評價一下鐘佑霖——詩詞歌賦狗屁不通。

就是這個狗屁不通的繡花枕頭,他出書了,雜文集子送到皇帝麵前,把皇帝給樂了半天。趙司徒自己也獲贈一本,看完之後也是一樂。出這種集子可比寫詩更合鐘佑霖的路子,鐘佑霖這背後有高人呐。

鐘佑霖又極力誇他的表妹公孫佳:“是藥王給我印的,我都不知道呢,開始隻是想寫點東西給她解悶。哎喲,她可太招人疼了……”他誇他表妹的時候,倒是真情流露、手足情深,文辭達練、語句通暢,還兩眼放光,滿滿的兄長愛護之意。

有這些打底,再遇到眼前這件事,皇帝想到公孫家、想去公孫家看看,幾乎是水到渠成的。

要說這裡麵完全是巧合,趙司徒願意把自己的手笏給生吞了!趙司徒猜測,等皇帝到了公孫府,一定會有什麼事兒在等著。最大的可能,是一群公孫昂的舊部,等著見到皇帝好生哭訴一番。但是如果想推薦這些人,乃至推鐘源上位,需要這麼複雜嗎?鐘祥是太尉,他不需要這麼繞來繞去。

這趟渾水,趙司徒不想趟。才邁出殿門,鐘佑霖又迎了上來,趙司徒愈發篤定這事情不太簡單。他是文臣之首,這等武將的勾心鬥角,他很不必在這個時候摻和進來。

打定了主意,“老陰鬼”不動如山,隻陪著皇帝說些文辭典故,半點不提軍國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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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佑霖一點複雜的心思都沒有,開開心心地給自己的親外公問安,聽說要去他表妹家,樂顛顛地伴駕開道。

曆朝都有那麼一波人,他們出身貴胄,少數是一時俊才,大部分是普通人,甚至包含了一些草包,但是都擔任著一個類似的職務。這個職務的名稱因朝代不同而有些差異,職責都是差不多的——裝門麵。

曆代皇帝的儀仗隊又或者是護衛裡都有這樣的一群人,一方麵是皇帝為了籠絡大臣、陪養新一代的親信,另一方麵是大臣們向皇帝表忠心、讓子侄輩提前在皇帝麵前晃悠,搏個出身。這個職務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位置。他們通常情況下不用乾什麼特彆重要的差使,但是由於地位不同,一旦皇帝要重用他們也是順理成章的。最基本的差使,一是充麵,二是作皇帝的使者。

鐘佑霖就乾的是這個差使,父係是勳貴,母係是皇室公主,他要是沒資格就沒有人配給皇帝充這個門麵了。他還長得挺好看的!

所以他一直是給皇帝外公充門麵的,自從他補了這個職位,隻要當值,皇帝走到哪兒就把他帶到哪兒。

他近來也是挺得意的,覺得體悟到了人生的奧義。做一個合格的表哥,照顧表妹、照顧守寡的姑姑,他真是有擔當了!廣安王那個方方正正的人都表揚他了!他表妹也特彆的好,還給他出文集了!世界上怎麼會有他表妹這麼可愛的姑娘?自己都那麼嬌弱,還要為他著想,真是讓他想表妹來就想去廟裡上三炷香!妹妹真是太好了!

對於這本文集,鐘佑霖一開始是既高興又尷尬的,高興是自己也能出書了,尷尬的是知道自己水平不夠,怕被人恥笑。但是效果還是可以的,閨閣裡,老大人們,尤其是外公,看完了都覺得還可以。雖然也有些“詩友”說他這個不是正道,有些非議,然而都是雜音,他外公喜歡的東西,誰敢說不好呢?表妹真是有眼光!不愧是我妹妹!

鐘佑霖騎在馬上,顧盼間有點得意。

到了公孫府,他搶先去門上交涉,沒有驚動太多的人,就將皇帝、趙司徒等人引進了府。惹得趙司徒差點對他刮目相看——這小紈絝居然會辦差了?

鄧凱一直默默看著、跟在隊伍的後麵,此時才有了點想法——我是不是也被套路了?這京城真不是老實人能混的地方,一個一個,都成精了!

皇帝算是微服出行,鐘秀娥接到消息趕緊出來迎接舅舅。她也是見過世麵的,沒乾什麼大乾中門、連放禮炮的傻事,隻是帶著闔府上下在庭中迎接。

皇帝看到這母女倆,點點頭,踱過去說:“起來吧。”又掃了一眼在後麵跪著的李成等人,說了一句:“你們也在?”

李成等人叩拜完畢,不敢多言。他們攢了半年的話要說,一見皇帝,又都啞了。跟著公孫昂的時候,他們尚且沒有隨時與皇帝交談的機會,此時更是擔心說錯話。

公孫佳說:“阿爹冥誕快到了。”

趙司徒恍然,這個點掐得真是太準了!

皇帝道:“都準備好了嗎?”

鐘秀娥道:“都準備妥了。”

皇帝好似與公孫佳閒話家常:“藥王啊,你近來都做了什麼呀?”

“今年春天沒有大病,就很開心,吃吃喝喝、玩玩鬨鬨。”公孫佳被鐘佑霖扶到皇帝身邊。她沒有想到皇帝會親至,隻是覺得將幾件事情湊在一起,皇帝應該會有所表示,這個“表示”可以增加她手裡的籌碼。皇帝卻親至了,意外之喜。

皇帝則看一眼自己的傻外孫,心道,這孩子倒是心思單純,為人極好。皇帝指了指鐘佑霖,好氣又好笑:“是不是他討好你,哄你給他印文集的?你與你母親生活不易,不要這麼散漫就散出錢財!八郎你那是什麼樣子?”這外孫的狗腿樣兒真是讓人看不下去!

公孫佳道:“八郎?印文集是他寫得好,我喜歡看呀。”

皇帝一挑眉。

公孫佳道:“確實很有趣嘛!不是討好,是因為‘好’,誰對我好,我就要對誰好。我疼他,疼得起。”

“他比你大好幾歲呢。”

“我不管大我幾歲,哪怕大上好幾十歲的,隻要對我好,我也疼他。”

皇帝又笑:“你們兩個,真是親生的表兄妹!”都挺讓人開心的。這兄妹倆,鐘佑霖是傻乎乎的,公孫佳麼,皇帝一眼看出她是有點心眼的,但是都很直率。沒太多的彎彎繞繞,就很明白——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

皇帝見多了爾虞我詐,反而欣賞這種直白,他又問:“九兒生日不在今天,你們聚著做甚?”

公孫佳道:“我想將阿爹的事跡記錄下來,正好遇到些叔叔伯伯,也知道事兒,就央他們幫個忙。”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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