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良一笑。心道,看來今日這生日宴並不很重要。如很重要,公孫佳即使累也會撐下去。如完全不重要,她壓根就不會去。可見是在兩可之間,也就是說……公孫佳社交的進展也在兩可之間,並沒有什麼突破性的成。
那一邊,阿薑低聲詢問一個小廝:“夫人有事嗎?”以往的經驗,鐘秀娥是會在家裡等公孫佳回來的。小廝道:“被延安王妃請了去。”
公孫佳問道:“什麼事?”
“說是吃酒。”
公孫佳輕笑一聲,這是不太可能的,她姨媽雖然愛玩,但不會瞎鬨。請個丈夫周年沒過的寡婦吃酒?開什麼玩笑?罷了,等阿娘回來再問吧。
單、榮二人陪公孫佳去了書房,阿薑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單良先出言安慰:“並不是所有的小娘子都與您一樣重要的。與她們相處,好與不好、親密與否,都不大要緊。”
公孫佳道:“我明白。”
“那——”
公孫佳突然問道:“如紀家想要與我聯手,會怎麼做?”
“咦?”單良發出了疑惑的聲音,“難道今天發生了什麼嗎?”
公孫佳道:“紀宸的兩個女兒也來了,很有意思。”
“和藹可親?”
“可愛。”公孫佳中肯地說,她很久都沒有見到這麼標準的淑女了。兩姐妹生得端莊秀麗,舉止嫻雅,學識也很好,與太子妃有些相似,又沒有太子妃身上那種發黴的味道。
單良笑了:“讓兩個小丫頭片子見您,又什麼都不講,這是什麼意思呢?瞧容尚書,轉個彎兒,從八郎那裡就直接上了咱們府上來了。他們不會以為讓兩個小丫頭跟您交個朋友,您就帶著全家跟他們跑了吧?”
榮校尉道:“我會繼續盯著的。”
公孫佳道:“好。快要大比了吧?”
榮校尉道:“是。”
公孫家的傳統,家將們每年有兩次大比,一次是在五月,一次是在十一月。因為軍中的大比分彆是六月、十二月,公孫昂這麼安排,是為的先在自己家裡選一次,然後再應付接下來的軍中大比。
這個傳統如今被延續了下來。
公孫佳的計劃裡,這一次就要選一批“義子”組成她自己的親兵營,所以對日子記得也挺清楚的。
榮校尉猶豫了一下,說:“那個元崢……”
“嗯?他怎麼了?”公孫佳很好奇,因為元崢在府裡的時候非常的安靜,自始至終,除了一張惹人的臉,他自己從來不去惹事兒。這到了營裡,就開始鬨事了嗎?這才多久?
榮校尉道:“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公孫佳道:“說說。”單良也很感興趣地往前湊了一湊,他知道的,公孫佳想磨一磨元崢,好叫這小子乖乖低頭。這一場拉鋸戰,他看好公孫佳,怎麼看元崢都沒有勝算,早晚得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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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崢到了營裡,第一天就與本伍的伍長王二打了一架。
一架下去,周圍的人都知道他不大好惹。然而能選進營裡的人,大多數都有些坎坷的經曆,性情、脾氣都有些問題,不是特彆剛毅,至少也是很有韌性。王二就具有這種性格。
元崢與王二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兩人各有長處,互有勝負。王二也就罷了,本來長得就不好看。元崢不同,他的臉上掛彩,挺招人的。一群小男孩兒,正在狗都嫌的年紀,每日訓練、爭先,娛樂活動少得可憐,鄰隊的女生又凶。
來了一個元崢,長得太好看了,一看就覺得好招惹。
然後就是打。
元崢深知,如一個一個打下來,車輪戰遲早將他累死。於是他就隻盯著一個人打,單揀最弱的那一個,看到了就打。他花了五天的業餘時間,把人打得再也不敢出現在他方圓十丈之內。
接著找下一個目標。
小林向榮校尉報告的時候臉上掩不住詫異:“邪了門兒了,他的眼睛比我還毒!有時候我都分不清這些小東西裡,哪個拳腳更厲害一些。他能,還揀那弱的打。您知道麼?現在被他挑中的,都要被嘲笑,說一定是最弱的。”
榮校尉聽了,當時一口茶就噴了出來。將小林換到府裡去守衛,親自在營裡盯了幾天,發現小林說的並沒有誇張。將這一條暗暗記下,心道:怪不得主人就相中了他,這眼力確實夠毒。
他是不知道,元崢是有天賦,也是過往經曆使然。元崢在元家的時候,過得也不怎麼樣,時常被同齡人欺負,都是經驗積累。
榮校尉不動聲色,想著不管他,本領再高,人品不好也是不行的。豈料元崢又給他出了個難題。
公孫佳留著元崢要有用,元崢就不能出事。但是榮校尉想,將元崢按在這裡練個兩三年,將他那一身反骨給馴化順了,再交給公孫佳驅使。所以,在榮校尉的計劃裡,沒有短期給元崢晉升的計劃。
但是元崢這貨,打完了人之後,招呼了小高、小秋等幾人,給他們補課!
元崢的武藝在這些人裡並不好,打得贏那幾個,有一半原因是他長得高、營養好、身體好。文化課就不一樣了,他的綜合文化水平,呃,比起總是曠課的公孫佳都不差,是一個能給公孫佳代筆的水平,他比公孫佳還小四歲。
當營裡這群野猴的師傅是綽綽有餘的。
行伍間不甚重視學文,甚至會編好些段子來酸這些窮酸。然而,想要晉升,對文化就要有要求。譬如榮校尉這樣的,不認識字,連情報都沒法讀寫。而榮校尉身為一個情報頭子,在訓練新兵的時候,很自然地就將自己的經曆融入了進去,對文課的考查也有要求。
導向過於明顯,是以營地裡有點上進心的都不肯放鬆文課。
元崢就抓住了這一點,打完了三個人之後,再來人挑釁,就是小高、小秋等人組隊來收拾人了。
元崢也極有趣,除了小高、小秋,他將同屋的人也都抓來排課。他講課清楚,不像營地聘的那位老塾師,隻會讓人背和寫。
到了營地一個月,非但已經擺平了本什、本隊,連女隊那邊都覺得他這個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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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良聽完,笑道:“他這個樣子,若是再不給他升個伍長、什長,小榮你就沒法再帶兵了。看來,這小子是有自傲的資本。”
公孫佳道:“看大比的結。”
榮校尉不太開心地說:“是。”接著又不情不願地遞出一個信封來。
公孫佳以目示意。
榮校尉道:“那小子寫給您的。安全。”
元崢寫給公孫佳的東西,榮校尉是檢查過的。一般而言,主人的私人書信他是不會管的,但是從營裡遞上來的,又或者是過往文書之類,榮校尉或者單良都會提前檢查一下。這是公孫昂時代的習慣,由文秘人員對文件作篩選。
包括皇帝收奏折,也是這麼個流程,掌握這個渠道的人通常位高權重。現在這個渠道,它握在趙司徒的手裡。
公孫佳打開一看,裡麵有十餘頁詩稿,每頁都有標注,將她給氣笑了:“他倒有心!”
她養元崢,一開始有一個目的就是當代筆。現在元崢放著好好的兒子不肯當,跑去從底層打拚,居然還沒忘有這個工作,一口氣給她寫了將近二十頁的代筆詩。
公孫佳原以為,這是元崢寫得近一個月來的心得體會之類,寫一寫受過的苦、取得的成績,然後,如有可能,是懺悔一下之前選擇的錯誤。哪知道是這玩藝兒!
簡直想撕!
太厚,沒撕動。公孫佳就冷了下來,將稿紙抹平,冷著臉對榮校尉道:“他要寫就讓他寫,給他紙筆!給他書!”
單良賤兮兮地湊了上來:“我看看?”
公孫佳道:“寫挺好的,他倒還知道陛下聖壽要到了,這幾道祝壽詩不錯,我用了。”
態度靈活極了。
單良卻扶了一把下巴,他也以為元崢要出點什麼邪招。現在一看,這招是夠邪的,他都沒猜中。
“這是個什麼玩藝兒啊?”單良也因為沒猜中而生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紀家跟皇帝,也是“你乾你的,我乾我的”,要說理念,跟公孫佳也挺像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