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良嘴角一抽:“您不擾民呀。”
還有鄉老們掣著壺盞迎王師,又有孩童、婦人意思意思地抱著雞鴨,也來迎。鄉老上前,看到公孫佳先傻了眼,被縣令罵了一句:“你老糊塗了?這就是君侯!”
鄉老才開始想詞兒,說:“盼王師久矣!”又說準備了很多犒勞官軍的豬羊果酒,但是公孫佳下令一概不收,現在請收下。
公孫佳含笑道:“我知道大家夥兒的日子有些苦,可沒辦法,國家遇到了事兒,隻好一起咬牙捱著。陛下在京裡,每餐也減了一半兒。熬過了這一陣兒,就好啦。你們的東西我也不收,我要收了,你們的日子還過不過啦?留下吧,過個好年。”
鄉老百姓們從未見過女侯,倒是鄉間奇怪的故事裡或許有些先賢女侯的奇怪故事,一看公孫佳溫柔可親又嬌嬌怯怯的,說話帶笑,不免有些懈怠。他們的話也多了起來,誇的時候有些沒分寸。縣令忙驅趕:“君侯還有要事!都閃開!”
先引公孫佳去縣衙,接著就要召張氏的族人過來。公孫佳猜,這貨一定是先準備好了的。她先讓小林去張氏的宅子轉一圈,才同意見剩在縣裡的張氏族人。張氏是個大家族,人口頗多,這也是縣令比較忌憚的地方,就怕他們也跟著鬨事。
公孫佳將這一家老小看了一看,無論男女大都去了首飾,一身素服來請罪。公孫佳見他們不像是受了虧的樣子,對這縣令的評價又低一層,心道,你真是昏了頭了。
自己卻對縣令說:“你呀,做不得惡人,還是我來吧。”當堂宣布:“不必哭泣,我送你們骨肉團聚去,有心腹奴婢儘可帶走。金銀細軟也可帶走。開始吧。”
她看得出來,這兒除了縣令,彆人看她的外表都不覺得她有什麼威懾力。唔,還是要榮校尉他們散播一點流言,好好誇誇自己才行!好事都乾了,可不能不吱聲。之前都說的是定襄侯大軍秋毫無犯,忘了說她長得不像個狠人了,這可不行,得把外貌描述再加兩句進去。否則,世上以貌取人的多,看了她的樣子容易輕視她這個病秧子。
公孫佳在縣城攏共呆了一個時辰,帶上搜來的家眷就出城了,隨行一千人,無人脫隊,連順手從攤子上撈個饅頭塞嘴裡的都沒有。
一行人怎麼來怎麼走,真個“秋毫無犯”。
到了大營,小林也回來了,說張氏的宅邸乾淨整潔,可見近來日常生活是井井有條的。公孫佳很生氣:“這狗官真是孝順!單先生,你執筆!我要參他!他太蠢了!”
一麵派人往各府縣催促,將各地的反賊家眷都歸攏了,由榮校尉與鄧凱各領一隊人馬押隊,將人一股腦地送到了進山通路的路口。尋來罵陣的健壯軍士,敲著鑼叫張世恩的名字:“咱們把人送來了,快來領!凍死餓死算你的啦!”
硬是將人趕給了張世恩。
此後,公孫佳便一點一點的收緊口袋,各府通力配合,強化了連坐,使張世恩無法再從外界得到更多的消息。
有一個人居中調度,可比各府一盤散沙各管一片自己的地盤高效多了。公孫佳也日漸輕鬆起來——京城種種書信、詔諭不斷,她就是寫信、寫奏本、讓彆人寫奏本,看信、接詔諭。
皇帝除了明著表彰了她軍紀嚴明、一戰而擒汪鬥之外,沒有更多的讚美,但是他私下寫了一封信給公孫佳。這個不能說是手詔了,因為沒有命令,隻是諄諄教導,給公孫佳講了一些他當年的事,又講了一些比較合適的做法,最後在信裡大力表揚公孫佳是很有眼光的,還能夠考慮到北地的軍心,這個意見他會采納。
同時在信裡私下向公孫佳保證,把這一仗打好,公孫佳給他私下寫的信裡的那個“裁選吏員”他會認真考慮,著手實行。公孫佳如果還有進一步的建議,回京之後麵談。這是公孫佳提到的另一點,因為縣令太蠢了,縣吏也太拖後腿,她就建議:咱們好歹把這些親民官選一選吧!考個試。他們出身我不管了,可他們得能乾事呀。
然後是太子通過常安、湖陽兩公主的信,對公孫佳的表現提出了表揚。公孫佳跟東宮走得近,太子也當她是自己人,提示她,一定要繃住。多少大將都是開局好,打得順,贏了之後鬆懈了出的事。太子指示:牛已經吹出去了,都說你軍紀也好,給我保持!缺了錢糧跟我說,我給你從朝廷裡搞,一定要把牌子保住!
接著是各方大佬,誇獎的有,感謝照顧自家子侄的也有。下手最快依舊是容尚書,他給公孫佳的信裡說:還請君侯費心,多多教導小兒容持,讓他熟悉一下本地民風,回京之後容氏想設法給容持在本地謀一個主官。
提前刷好基礎有利於容持刷政績。
公孫佳看到這裡,心口一堵,他想到了丁晞,如果丁晞好好的,這一回這個機會她一準留給自己的親哥哥。可惜了……
自家親人自不必提,喬靈蕙與鐘秀娥恨不得一天三封信給她,讓她注意身體。靖安長公主等人除了關照她關心,自己等人會在京中幫她盯著以防有人背後暗算她,也是關心她的身體。靖安長公主甚至覺得,公孫佳帶的禦醫和廚子人數不夠,她在組建新的團隊預備往公孫佳身邊投放。
非常奇怪的是,燕王與世子也寫了信來,寫的是:一定要提防紀氏搞鬼呀。那邊有紀氏的人,他們要是消極怠工把你閃在叛賊的跟前,那可就危險了。
公孫佳一一地回信,有的是親自寫,有的是親自寫個開頭,剩下的都交給元錚、單宇給補完。
半個月後,張世恩屢次小隊繞後突圍不成,給公孫佳來了一封信,言語曖昧,裡麵有“年輕女子,豈不孤單”之類的字樣,氣得榮校尉劈了一張桌子。公孫佳卻不動聲色,將信一扣,說:“就這?接著圍,按步就班,誰也不許提前!”
又圍半個月,張世恩又來數封書信,一封比一封露骨。公孫佳還是不動如山,隻管穩步推進,不但把隘口卡死了,連進山的小道都給封死了。她很閒,閒到了開始重新讀書,謝普家學不錯,容持學問也可以,另一個算自己兄弟的趙儉也有些墨水,都能給她講課。
她覺得自己閒了,兵士也閒下來了,得給他們找點事做,不然就懈怠了。讓他們圍著山找小路,找一條封一條,各部來了個比賽。熱火朝天的。
終於,到了十二月中,張世恩再也無法支持下去了,圍山的小隊時常能遇到在山裡或凍餓,或受了打罵過不下去的家眷、叛兵。經這些人的口中得知,張世恩已定下了突圍的日子,連方向都有了。
公孫佳這才開始定下安排,她仗著人多,安排了一批人馬,第一批是尚和這樣的正式將領,帶兵平正麵,第二批是鬱喜來這樣同樣有經驗的將校,帶兵繞後,第三批則是元錚領著一群狼崽子,繞得更遠、包到後麵堵後路。
同時,召各府的兵馬,堵小路,以防有人變裝逃脫。她又召來了汪鬥:“你將功折罪的機會來了。”
非常難得的,汪鬥挨了那麼多的箭居然沒死,裹了傷用了藥,喝了幾天肉糜粥,他又活了。公孫佳也很驚奇,換了她,早死了。汪鬥活著也好,拿來瓦解敵人軍人正合宜。等到那邊打到差不多的時候,把汪鬥一放,直接勸降。這個時機不能早也不能太晚,早了,惹怒叛軍,人都恨叛徒。晚了,仗打得差不多了,再降也沒多大價值了。公孫佳要的不是勸張世恩降,是勸張世恩的部下。
剩下的,她就是坐陣中軍,等著數人頭、拿匪首。張世恩此人,公孫佳不需要捉活的,也跟皇帝說,拿活的沒必要。這傻逼容易讓她想起來紀炳輝。皇帝同意了。
終於,這一日,烽火燃起,張世恩選在了下半夜出戰。
叛軍的戰力與官軍還是有差彆的,最大的差彆是——叛軍裡夜盲症的比例比官軍高出許多。這一點張世恩反而疏忽了,他領兵的日子並不長,對貧苦出身的人的身體狀態是太不了解了,他以前也沒打過什麼夜仗。叛軍是要悄悄地出山,人銜枚、馬裹蹄,還不打火把。最終因夜盲者較多,不得不拋下了部分行動不便的人,剩下的人輕簡行裝出發。
公孫佳也沒打過,但是她手下有人打過,她爹她外公更是打仗的行家,所以她知道。所以,她率領的官軍,吃得至少是最低的健康標準,沒有因此而減員。對方未及對陣已是損失了不少人。
張世恩估算著這些人馬也足夠他奔襲較遠之另一縣,奪得糧草據守了,於是催促疾行。豈料隊伍才出隘口,對麵一道由火把組成的半圓形的火線突然亮了起來!他們被圍了!
公孫佳半夜被叫起來,已經不想生氣了,打仗真不是人乾的差使,不但要早起,還要後半夜起床!她裹著被子,披頭散發地跟自己生氣。
一仗,從後半夜打到太陽升起來還沒打完。午飯的時候,公孫佳剛放下飯碗,小姚跑著進來:“大捷!”
正麵狙擊,他們贏了。元錚等人繞完了後,揪住了張世恩,又折回去將張世恩的巢穴給端了。張世恩很謹慎,竟然不是傾巢而出,他在這裡還留下了一千人,預備萬一突圍不順,還能有條後路。
現在,各府的駐軍正在搜山,抓捕散兵遊勇。
公孫佳道:“老規矩,清理戰場,寫奏本吧!等朝廷班師的命令,回去大約還能趕得上正旦朝賀。另外,準備些大車。”這些叛軍協從的人有可能是流放,婦孺冬季遷徙一準難走,彆路上累死了人就不好了。本來就是讓他們吃半飽。
公孫佳決定路上給他們多一點口糧,在這裡餓,那是縣令的鍋,誰讓這傻子不行呢?她定襄侯還是個大大的好人。
容持還得跟著回京,接了任命再過來。公孫佳想到這裡,有點高興,她就受這一回累,容持還得再來一次呢,她看著容持,笑得和藹可親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就,這一仗是展示,展示給所有人看的,並不是純粹要拚一個軍功的哈。目前來看,效果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