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道:“還有一件事。陛下會輟朝,但是攔不住有人上表,我舅舅他們一旦丁憂,必要有人填這個缺的,到時候……”
趙司徒眯起了眼睛:“放心。”
公孫佳不再彆外嗦,一抱拳,退到喬靈蕙休息的地方去了。丁晞一家在裡間,他的孩子們還小,夫婦二人在哄孩子睡覺,公孫佳讓阿薑去傳令:“給阿榮說,盯住紀氏的黨羽。”
接下來就是姐妹倆相顧無言的時間了,公孫佳沒話找話:“普賢奴呢?”
“叫他爹去學裡帶他了,怕是要請假,得晚些……”
兩人說了幾句話,阿練悄悄地進來:“君侯,燕王世子找您說話呢。”
喬靈蕙吃了一驚:“他要乾嘛?我尋思著,他看你的眼神兒不太對。”
“我又不能出嫁,他早息了心了。”
喬靈蕙搖頭:“不是。他眼神不正,有邪心呢。你長點心吧,都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公孫佳道:“不會的。”她篤信章晃是個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理智、有心機城府,絕不會囿於兒女情長。她決定不嫁,章晃就絕不會有類似的表現,更多的是燕王一脈的拉攏。
燕王今天表現得極佳,與當年在公孫府的喪禮上的表現判若兩人。他仿佛是忘記了爭奪,隻管做好眼前的事。公孫佳約摸能猜到他的想法,等與章晃見過麵,她就能知道燕王府打的什麼算盤了。
兩人在一座小小的耳房裡見了麵,章晃道:“你彆起來了,你說完就走。”
公孫佳抱著手爐子,說:“你們怪忙的,有什麼事是我能做的嗎?”
章晃知道阿薑是她的心腹,也就不避阿薑了,說:“我看到太子妃,還看到了樂平侯家來了幾個人。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一定要小心。”
“我就在這兒,哪兒都不去,我的護衛們也不離開我。”
“不是這個,”章晃關切地說,“我知道你謹慎,可你也該想想另一件事情——世上可有拋棄母親的兒子,可有誅滅母氏還能做穩江山的……皇帝?”
公孫佳一聽即明,她費這麼大勁兒準備跟紀家掰腕子,也是防著這個——太子妃是章昺的生母!天下人都知道的!章昺怎麼可能不認母親?
她還是說:“皇帝?”
章晃道:“皇室之中雖有傾軋,總要顧及名聲。可是鐘家與紀家仇,化解不開。現在是陛翁回護著鐘家,以後呢?你知道麼?長公主是有三個女兒的……”
公孫佳愕然:“什麼?”
章晃慢慢地說出了一件舊事,公孫佳低頭沉思。至此,她已明白了章晃的意思。章晃心裡,兒女情長擺一邊,拉攏她見效不大,就乾脆離間她與東宮。她知道了這件事兒,必然與鐘府溝通,到時候兩家如何選擇?至少不會與燕王府作對。
章晃道:“結縭近三十載,生兒育女,太子妃如今地位穩固,她就是日後的皇後、皇太後。紀氏縱有小厄,也將不絕如縷。與皇太後的家族作對……我是很為你擔心的。你姓公孫,還有抽身的餘地呀。”
公孫佳勉強笑笑,道:“哥哥,我心裡有點亂,你讓我想想。”
“好,我不過是亂說,你自己拿主意是最好的。”
“我送哥哥。”
章晃抬手按在公孫佳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天氣仍涼,你還是在屋子裡的好。”
“我心裡亂,坐不住的,你讓我走一走。咱們一道走。”
“也好。”
公孫佳看了眼阿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攏了一下頭發,手在頰邊敲了三下。阿薑微微點頭,搶先打簾子,對公孫佳使了個眼色,指了個方向。公孫佳腳下有點亂,漫無目的的走著,章晃也不急,偶爾抬手為她擋一擋路邊垂下的枝條。兩人也不知道怎麼走的,好一陣兒,公孫佳站住了,已是笑不出來,忽然說:“我就送到這裡了。”
“保重。”
“哎~”
目送章晃離開,公孫佳問阿薑:“廣安王呢?”
阿薑道:“他剛才看到了,跟了幾步,又轉去那邊水榭了。”
“好,咱們找他去!”公孫佳對鐘府是再熟不過了,她的侍女對鐘府也是極熟的,她倆就是故意把章晃帶在章昺麵前走一圈的。一對主仆相處十餘年,彼此之間有些自己才懂的暗號。阿薑看到暗號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上半場她已經遛完了章晃,下半場該去找章昺了。公孫佳抬抬手,阿薑很自然地扶著她,主仆二人踉踉蹌蹌跑去找章昺。
章昺看到章晃與公孫佳的,他是知道這個堂弟有拉攏人的心思。
他打算不去問公孫佳,即使問也不是現在問,需要有一個合適的話頭,否則直接質問他覺得不好,公孫佳在他這兒印象極佳,他不想讓公孫佳太難堪,萬一沒什麼事兒,他問了,顯得他是個小心眼兒,還暗中窺探表妹的行蹤。這話好說不好聽,太難堪了!這事兒是章晃壞!他很自然地將鍋扣到了章晃的頭上。
哪知公孫佳跌跌撞撞地過來了:“哥哥,他們說你在這兒,你果然在的!”
章昺吃了一驚,抬手將她扶穩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他心裡已經有了罪犯!公孫佳跌跌撞撞的,頭發都有點亂了!她什麼時候跑過路?讓人抬著都來不及了!還背著長輩找自己?
公孫佳吞吞吐吐的:“這……”
章昺眼神淩厲地削向阿薑:“怎麼回事?”
阿薑一跪:“是燕王世子……”
“他乾了什麼?!”章昺大怒!他這人,自己有內寵,卻自認是個道德君子,是見不得什麼調戲婦女的事情發生的。更不要說公孫佳擱他這兒算是個好妹妹,哪個哥哥能容忍自己妹妹被調戲?
公孫佳道:“我是不是還有個阿姨?嫁給了你舅舅?”
章昺沒法回答,眼神愈發陰沉地壓迫著阿薑。阿薑跪得更順溜了:“是燕王世子說的……”
她一五一十把章晃的話說給了章昺聽,連“皇太後”都說出來了。聽得章昺背上生出一層冷汗來!
章昺道:“起來!”然後對公孫佳道,“你彆信他胡說,我們怎麼會向外戚不向著自己姑母家?”這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當然是舅家更親啊!
章昺用力捏住公孫佳的肩頭說:“我必給你一個交代!”
他娘的章晃!我宰了你!!!
公孫佳道:“哥哥,我不是說的我自己,我是擔心你。”
“我?”
公孫佳道:“他的話也不無道理,這個事兒他看得出來,彆人也看得出來,對不對?紀氏高枕無憂了,是不是?外公與他糾纏了這麼些年,原因我知道的。可是那是我外公呀,壓著他打,結果呢?他隻要活下去,就會一天比一天得意,他穩贏。這是陽謀,隻要你入局了,怎麼樣隻有任人宰割了。我還擔心……”
“什麼?”
公孫佳有些慌亂地垂下了眼睛。
章昺道:“你我兄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公孫佳道:“我擔心太子殿下的安危,也擔心哥哥你的性命。表哥和舅舅都要丁憂,他們領著宮城的守衛。我不是信不過樂平侯,是信不過他手下人的貪欲。哥哥想想,紀宸出征,回來爭功鬨得多麼的難看。憑心而論,紀宸不是眼皮子淺的人,可他得給追隨他的人一個交代,要把他們喂飽了,他是被追隨者驅使的漁鷹。你就是那魚,天下是條大魚。”
章昺對這事兒反應迅速,很快就想到了“皇太後”,他打個寒顫。彆人聽了這話可能不會心驚甚至想笑,但是他家的外戚不是普通的外戚!彆家外戚沒這個膽子,他家的外戚……難講!太子妃緊緊看著阿福,親自撫養,紀炳輝對他也是擺長輩的譜不甚尊敬。呂氏姐弟倆也不顧他的顏麵。更可惱的是,呂氏能公然行凶,帶人毆打吳孺人。如果哪一天她們安排一隊健婦毆打他?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真的可能出事!
對,紀炳輝可能隻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是他的手下們,譬如李銘!眼前公孫佳就是個苦主!他們乾得出那樣的事!
章晃是個小畜牲,但是這件事情上他說對了!皇太後家族,心軟一點、手段次一點的皇帝都會被“皇太後”三個字吃得死死的!
章昺望進了公孫佳的眼睛裡,她的眼睛還帶點濕潤的意思,像是要哭了,章昺神色沒有變緩,而是說:“已是出征過的將軍了,怎麼還這麼膽小呢?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許說出去,我來辦!”
“哥哥?”
“紀氏勢大,此事要從長計議,你看阿翁阿爹,哪個又……咳!記住了,不許聲張。”
“好,我會幫你的。”
章昺失笑:“你臉都紅了,又發燒了,好好養好身體就幫我們的大忙啦。快些回去歇息吧,彆小病拖成大病。”
“哎。你要小心呀!”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