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靖安長公主又將她拉到身邊坐下,仔細打量,越看越覺得心安。不多會兒,全家人都聚齊了——閒的。
公孫佳從北方帶來的土儀已分贈各府,滋味品相比貢品是差了些,勝在新奇。鐘源表揚了公孫佳:“乾得漂亮。”公孫佳連連搖頭:“太熬人了,有點撐不住。”又說但願胡人這兩年就能南下,這樣鐘源就能起複了。
鐘源道:“北虜南侵,對國家不利。這樣的事還是不要有的好。”
公孫佳道:“這個不會如你的願的,南下是肯定的,來的越晚就說明他們準備得越充分,打起來就越慘烈。想不被侵擾也是不可能的,我往北一走,那是真的荒!人總要活命,總想活得好些,止不住的。就隻好看誰的拳頭硬了。所以我說,他們早些來倒好。”
湖陽公主老大不樂意地說:“那豈不又要便宜紀宸了?”
公孫佳道:“總會有辦法的,您彆擔心。我過兩天過完宗正寺的交割,就要去兵部,這人員調派……家裡有推薦的不?”
這是應有之意,公孫佳入了兵部,照顧自己人是想都不用想的。她就算再公正,優先級也擺在那裡了。她的盟友有不少,不過領域不衝突,最主要的是協調與鐘氏之間的利益分配。
靖安長公主道:“這些個叫你舅舅和哥哥跟你談。”
公孫佳又花了半天時間,跟鐘源、鐘保國等幾人協商,天擦黑的時候才回到自己府裡。晚飯剛用過,安樂縣公大搖大擺地過來:“外甥女啊,寫好了嗎?我來聯署了。”
公孫佳道:“您怎麼急成這樣了?”
“我聞著今天的味兒不對,陛下對邊事很上心,今天連紀宸都留下了。你要調兵部的,萬一有了急事,你往兵部一坐,我這兒的事還沒辦完,豈不是要被落下了?不成不成,現在就辦好!”
公孫佳道:“好。”
這奏本要得急,就還是單良來執筆寫。按公孫佳對安樂縣公說的本意是“選幾個幫忙宗正的子弟”,到寫的時候就變成了“擇宗室英者為朝廷效力”,安樂縣公不知道是裝傻還是聽不明白,抬筆也跟著簽了名。
簽安了名,安樂縣公道:“明天你跟我一塊兒上朝,不然陛下要問起來我是答不上的。你那假,就先銷了吧。辦完這事,接著休。”
第二天,安樂縣公就拉著公孫佳一塊兒上朝,把奏本給奏了上去。以他倆的品級,這奏本不用過彆人的手篩選,趙司徒也不知道公孫侍回來才兩天又整出這麼一件事來——你不是要去兵部了嗎?
安樂縣公是出了名的水貨,這奏本出自誰的手筆閉著眼睛都能猜出來。許多人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果然還是她,她果然又出手了!
奏本寫得很有道理——朝上沒有時間把全文誦讀,安樂縣公往邊一閃,讓公孫佳說個概要。
公孫佳便說:“臣等既掌宗正,就是為陛下照看家人的。人生在世,無非成家立業。前番宗正寺上表,說的是成家,今天說的是立業。”她先把這事兒宗正寺沒有多管閒事給釘死了,本來就該他們宗正寺來為皇帝考慮的。
這裡麵有兩個不能言說的潛規則——
其一,打天下的時間章家人出力的,現在也有一群姓章的掌握著實職,章家有這個傳統。並不忌諱自家人有實權會纂個位什麼的。
其二,皇室、宗室不適合與大臣過多的爭利。皇室的無限繁衍人口越來越多,天下的資源就那麼多,什麼官兒都讓姓章的做了,這不逼人造反?甚至不等彆人造反,自家人就要先打起來了——權利膨脹必然導致互相吞噬。所以,一直以來,無論何朝何代,宗室總人數再多,也不能過份擠占盟友們的利益空間。
意即,有許多皇帝的同姓人連官都沒得做。如果血緣再遠些,爵位都會降到沒有,朝廷的供奉也就沒有了。
本朝時間太短,目前還沒有“人太多,血緣太遠就不養了”的擔憂,但是二十年來人口增長也是相當可觀的,再過個十幾年,數量就會變得驚人。現在要未雨綢繆一下,將來宗室做官的名額要怎麼分配?
公孫佳沒提這兩條潛規則,直接給出了她的草案——按著與皇帝血緣關係的遠近,考試。
這也是兩個標準,第一個標準是血緣。血緣越近,做官的起-點就越高。像皇子,活著基本就能封親王,就能開府,皇帝的親兒子燕王還領兵呢。血緣遠一些的,快要掉出五服的,出仕可能也就是個六、七品的官員。比起求官不得的寒門書生那是相當不錯了,不過在整個朝廷的體係裡是數不上號的。
第二條是能力。也就是考個試。
皇帝本來對宗室做官沒有特彆留意,因為他家人口還不算龐大,他自己心裡又有一杆稱,能看出來誰個能用、誰個不能用,自家人做什麼樣的官職就差不多了。然而,等日後人口繁衍,後繼的皇帝不能儘數接觸所有的宗室,又或者後續皇帝眼神不行,宗室就散養麼?
當然,散養也行,但是利用率未免太低了!
公孫佳現在做的就是——給宗室一個標準。夠格了,就按照他們的血緣遠近,給相當的等級的官去做。
每次選官,就給宗室一定的名額,名額是個比較固定的比例——這個可以商量——定下之後,再從姓章的人裡選。把道道劃清楚。這樣是皇室的自我克製,也是對宗室的一種優選。讓有能力的出頭,沒能力的躺平“做一富家翁”。
公孫佳敢上這道表章是因為她認為皇帝是個講道理的明白人,不會認為她這樣搞是要限製皇室的勢力。而且,皇帝一直以來也差不多就是這麼做的,朝廷上下也比較習慣了,隻是沒有把這一套明確成一套固定的規範。
再說了,哪裡都會有人情麵子在,這一套也不可能完全地執行。但是有標準總比沒標準好。
朝上也有不少宗室,聽了之後,猶豫片刻,倒也無人反對。因為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好處——雖然是限製了名額,卻也保障了名額!給宗室留了一塊自留地,這個自留地還是可以到處飛的,不限於某一職位。
他們中的一些人,已經到了給子侄輩謀職位的時候了,其中的利弊一言難儘。
皇帝下令太子與政事堂、延安郡王等人去議這件事,然後把公孫佳單獨拎去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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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小如今倒像是一對養生老友一般,一人身邊放著一支手杖,中間擺著壺清茶,點心也都是淡清不膩的。
皇帝說:“說吧,你怎麼想的?”
“真是被宗正趕鴨子上架的。”
“嗯?”
“將來對北地的戰事……陛下子孫子裡的英才,就閒著嗎?臣出京一趟,才知天地寬闊,宗室們在京裡怕是要養廢了。更難帶!”她出身勳貴之家,盯著戰事才是本行。
皇帝笑了:“你又罵信都侯了?”
“我哪敢?罵不動了,再把自己氣壞了。陛下,各位殿下都已成家,該立業了。”以公孫佳對皇帝的了解,這樣一個皇帝,是不甘心讓自己的兒孫們變成信都侯那個樣子的。
皇帝卻另有考量,道:“也好。”
公孫佳不再多說,反正她這個建議對皇室也沒什麼害處。要說養大了皇子們的野心會有內亂,嗬,如今太子地位不可動搖。至於章昺,那不正好?給章昭一個機會!甚至不需要有人遊說,章昭本身就可以通過選拔表現踏出第一步,誰都沒理由攔他。
皇帝安靜思考了一陣,說:“去看看皇後吧,她很想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