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問:“我舅舅表哥丁憂的時候,怎麼安排的?”
朱勳這才想起來可以比照這個來辦,說:“那時候是趙司徒辦的。”
霍雲蔚心說,您這不廢話麼?急命人:“查當年的檔!司徒是怎麼處置的?”
趙司徒不便談軍事,但是給了個大的方針:一個職位準備兩到三個人備選,由皇帝圈定。依次遞進空出來的職位也不能都填滿,預備著三年之後這些人出孝了,可以緊急安置。
公孫佳心道,怪不得呢,兵部沒尚書,禮部缺一個侍郎,各司也不是時刻都滿員。
三人湊出了個名單交給皇帝,朱勳又多問了一句:“那司徒之位……”
章熙道:“我倒是想補上一個,可何人能比得上趙司徒呢?罷了罷了。”
公孫佳心頭一動,突然明白了章熙的意思。說起這個,她可就太明白了——哪個少主想在家裡供一堆的大爺呢?不好控製。
她又看了朱勳一眼,心道,彆說司徒之位了,哪天您不乾了,這太尉也不會許出去給彆人。紀炳輝那個司空的位子,也是一樣的道理。咱們這位陛下,就不想再設什麼“位高權重”的三公。
以後縱然有,也隻會是個榮譽,不會給予實權了。以後進政事堂,加個同平章事就好了嘛!這個職務本身級彆不高,但是又有權,再兼個彆的正式的官職。完美!多麼適合皇帝掌握啊……
章熙又一次刷新了公孫佳對他的認知,公孫佳不由更老實了。她縮著,章熙卻還要問她:“去過司徒府上了嗎?”
公孫佳老老實實地說:“去過了。臣對趙司翰講,不要掛心朝廷上的事,專心發送了司徒、痛痛快快地懷難過一場才是最好的。不然像現在臣這樣,回憶起當年,會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再難過一點的。”
章熙本是隨口一問,因為他想到了表妹鐘秀娥現在趙家兒媳婦,不想公孫佳說出了這麼一套話來,問道:“怎麼講?”
公孫佳道:“當時難過是難過,更多的是恐懼,頭上懸著刀,得想著怎麼保住家業,哪有更多的心思哀傷呢?直到送完先帝,看到先父的墓,才後知後覺的心痛。陛下不是這樣麼?”
章熙苦笑一聲:“原來是這樣麼?”
“是啊,不是沒有心,是得先活著,悲傷才能被人知道。否則……唉……”
章熙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紀炳輝有上表嗎?”
“有的,”霍雲蔚說,“認了個教子無方,嘿,他兒子倒是不痛不癢,連請辭的意思也沒有!真是連體麵也不想要的!”
公孫佳與他唱雙簧,聲音還有點低落,問的卻很明白:“怎麼?他還有彆的事不成?”
霍雲蔚道:“當然有!”緊接著就拿出了另一份彈章,接著添油。這卻是魚肉百姓,給治下百姓添徭役,為了他自己的享樂,征徭役生生挖了個湖出來好遊玩。凡此種種,非止一件。但是上報的時候,卻把他征發民伕修了條通湖的路的事,說成了搞修橋鋪路的善舉。鬼知道他挖那湖,四周什麼都不靠!這路修的就是為了他去玩兒。
錢,還是由府庫裡支的,報賬。這中間又貪了一筆。
“啪!”章熙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該死!”
章熙自己都有心理準備的,不能指望天下所有的官員都清廉如水。這是人治的無奈,好些有才的人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有的人就很愛錢,有的人就很好色,但是隻要治下的百姓能生活得好,租稅照常收上來,百姓安居樂業,這也就算好官了。
章熙生在民間、長在民間,做太子的時候兒子都有了,自然是見過前朝那等“一文錢不貪、半個子兒不收,我清廉,你能拿我怎麼辦”的官場老油條,這違法的事一樣不沾,可就是個廢物!上頭來查,什麼罪狀都查不到!可就是這樣的人,能把一縣、一府的百姓給拖得沒脾氣。
這還算是好的,另有一種也是不犯法紀的,不但不違法,他還很有理想、很有抱負,總想搞出點不一樣的政績來。這就更可怕了,他們能把當地的百姓給折騰死。
可容忍的前提是:你得把本職乾好!
現在好麼,正經事沒乾,淨乾這等事了。他看到公孫佳,突然說:“拖累你大冬天的南下剿匪的,就是這樣的東西!他們要是愛民如子,何至於逼反百姓?!你們!治他!要快!這樣的人,不能讓他再禍害朕的百姓了!”
公孫佳與霍雲蔚齊聲應是。見章熙沒有彆的吩咐,公孫佳與章熙回到政事堂,就把這件事給辦了。奪官,追贓,本該判刑的,不過按照律法,有贖買的條款,也沒有不許他贖。
公孫佳的稿子是單良給寫的,十分刁毒,其中有一句“不在八議之列”。
這句話一念出來,紀炳輝還未如何,章昺的臉上已是火辣辣的了!如果紀氏封後,紀家就是正經的外戚,是在八議的。現在隻能罰銅了事。紀家不是出不起這個錢,實在是丟不起這個臉。
滿朝嗡嗡聲裡,公孫佳慢悠悠地回到了兵部,她得跟鐘源辦交割。因為章熙趁著趙司徒子孫丁憂重新安排人事的當口乾了一件事——把公孫佳調到戶部去當尚書,讓霍雲蔚就勢掌管了吏部,鐘源就塞進了兵部兼個侍郎,跟朱雄並列。容逸他爹容尚書加同平章事入了政事堂,另一個入政事堂的人令人大為不解——延安郡王。
不管怎麼說,公孫佳樂見表哥能有點事做,總跟皇帝身邊當小學生實在不符合她對哥哥的預期。
人未到兵部,先被章昺攔下了!章昺有些氣急敗壞:“你是在故意針對紀氏麼?”
公孫佳驚訝地問:“殿下何出此言?”
“今天,就剛才,那詞兒不是朱勳能寫出來的,他的幕僚也寫不出來,霍雲蔚文章不是那個調調!是你府裡的單良,是不是?”
公孫佳很詫異,章昺居然能看出來這個,她還是果斷地否認了:“我沒有故意針對紀氏,勸您的話也是為了保全您!信不信在您,我隻有一句話——我要出手不是這樣的!”
“是嗎?!”
“那您等著,我做個給您看。”
章昺被氣了個倒仰,拂袖而去。單宇一直很緊張,握住了袖子裡的短刃,這刀極短,介於匕首和切肉的餐刀之間,就怕章昺暴起傷人。直到章昺離開,單宇才鬆開了手,扶住了公孫佳,小聲罵:“什麼東西!”
公孫佳道:“你這嘴,管一管,我慣的你,在宮裡也胡說起來了。”
單宇抿緊了唇。
“好了,走吧。”
“就這樣了?”
公孫佳道:“什麼?”
“他擺臉色給您看!”
“我不是說了麼?做一個,給他看!”
單宇重又開心起來:“好!那咱做什麼?”
公孫佳道:“把甲字三號的檔抽出來,回去你跟你爹一起參詳,寫出來。”
單宇回憶了一下甲定三號檔,那是底下將校狀告紀宸手下不法的事情。先前,公孫佳出手調過校尉們的駐地和職位,公孫佳曾有言:“以後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這就有將校來找她告狀來了。
紀宸用慣了的人走了,過來填補空缺的人收到了一個爛攤子。這回不是殺人放火,是貪墨,以及吃空餉,吃空餉是常有的,可是這一回空得多了!扛不住!這就是個雷,不定什麼時候就炸頭頂上了。前任上頭有人罩著,可以橫行不法,他的後台沒那麼硬,眼看要背前任的鍋,一咬牙心一橫,他想起公孫佳來了,一狀告到了公孫佳的麵前。
怕空餉這事兒不夠大,還翻出了虐待士卒,霸占士卒妻女,把士卒當奴婢佃戶使喚等等。公孫佳待人公平,是議功、分任務的時候,管不著人家平時乾什麼。拿到這個檢舉的材料之後命榮校尉查證了之後才講這份材料編進了自己的檔案庫裡。
單良父女倆湊在一塊兒寫了兩天,才把這材料寫完。單良還寫了個推論——要麼吃了空餉,如果不是吃空餉,而是本來就有這麼些人,那麼,現在這些人現在到哪裡去了?
這簡直就是在影射紀家藏了一隻誰都不知道的私兵了,還是用朝廷的錢在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