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得壓下去!這是公孫佳的第一反應,哪怕腦子嗡嗡的,她的思路還是很清晰。
“且慢!”公孫佳說,“殿下要怎麼做?”
章旭已經很急了,被公孫佳叫住了又不得不應付一下,說:“總不能叫王妃將她拿了去!”
“很好,唐王夫婦搶人,禦史有事兒乾了!”公孫佳不無諷刺地說。她實不想參與這些個後院裡的破事!收留吳孺人一段時間,給了她一筆錢,兩人之間的情份也就結得差不多了。吳選給了她一份名單,她也給吳選一個合適的前程。
弟弟的官有了,自己的錢有了,紀英能拿得出手的幫手都掐死了,都這樣了,吳孺人要還掙不出頭來,那就愛咋咋地吧!她是朝廷的丞相,又不是吳孺人的忠心老媽子!
煩死了。
然而這事兒跟她自己也沾一點邊,她沒有能夠及早發現章旭與吳孺人的私情,還收留了吳孺人一段時間,這事兒她不能完全撂挑子不管,萬一鬨出去把章熙氣出個好歹來,她也得跟著吃瓜落。
公孫佳道:“怎麼做都沒想好,你急什麼?”
章旭長久以來養成了一種比較依賴有主意的人的習慣,經章熙出手改造之後,自家的自信是有一些,卻難拗過這習慣。以往他是聽章昺母子的,現在這母子二人的光環沒了,他不聽這倆的了,轉而聽親爹章熙以及朝廷能員乾吏們了。
公孫佳在他心裡,恰是個信得聽的人。公孫佳一開口,章旭竟冷靜了幾分,他脾氣很好地說:“我總不能無動於衷。丞相有何良策,還請賜教。看在您與阿宣是舊識的份上。”
“第一,不能宣揚出去!誰知道了都是一場風波!無論如何,你要安撫住王妃。第二,給孺人安排個安靜去處,彆總往她那裡去,惹眼!第三,最要緊的,絕不可惹陛下動怒!!!”
章旭道:“好!”
“想好怎麼跟王妃講麼?”
“我是為大哥善後。”章旭十分心虛,偷偷看了公孫佳好幾眼。
公孫佳認為這個借口不錯,反正大家都知道章昺是個廢物,公孫佳自己都給他收拾過無數的爛攤子,從給他錢到幫他處理人,甚至包括一些政務。冷不防看到章旭身邊的小宦官雖然是低著頭,那顆腦袋還是左右輕晃。
“有話就說,搖什麼頭?”
小宦官哆嗦了一下,怯怯地抬起頭:“隻怕到時候我們殿下眼珠子粘在吳娘子身上,王妃又不是瞎子,她一準看得出來。”
章旭驚訝地道:“是、是嗎?”他是覺得總看阿宣看不夠,那不是因為平日見麵機會少麼?有機會見可不要多看兩眼?也不代表彆的呀!
公孫佳道:“那你不要自己去了,派個人去對王妃講就好了。”
“這……”
“搞清楚王妃是怎麼知道孺人的,府裡的事,得殿下自己上心。殿下,時間緊,去吧,”公孫佳耐心地說,“說到底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外人一插手就變了味兒。臣還有事,殿下慢走。”
有這一出,公孫佳的心情更糟糕了。回到了政事堂,朱勳又告病,說是像是染了風寒,家休養去了。公孫佳深吸一口氣,與霍雲蔚一道處置下麵送上來的公文。她兼著戶部的尚書,時已十月,各地秋收完成,看上報的情況還是不錯的,隻要朝廷不瞎折騰,戰事一停,征發的人丁一放回去,賦稅再減一減,收成肉眼可見的就增加了。這方麵的文書看得她心情好了一點,默算了一下從中能抽多少營建副都,又能抽調多少修路、修運河。
漕運的效率比陸運要高很多,但是對運河的要求就比較高。公孫佳走到地圖前看了一看,舊運河在先帝的時候已經疏通了一些常用的河段,尚有數段需要疏浚。樣樣都是要錢要人的,若是公孫昂不死,武力鎮四方,先帝最後十年朝廷就能著手營建副都、疏通運河、重整道路了。
時也,命也。
章熙現在手上的家底,竟不能比十年前先帝手上的更多一點。公孫佳又翻一翻戶部今年的入賬。京畿附近要上繳的秋糧已催征入庫,附近的糧食也陸續往京城運,路途最偏遠的地方甚至要到十一月底乃至十二月才能運到。國家對不同地方征稅的方式、標準也不同,不能一一細述。
公孫佳對霍雲蔚道:“我也要請兩天假,去看一看倉儲。”
霍雲蔚道:“是該看看,不過你臉色不好,要不要休息兩天再看?他們糧食還沒有全部入庫呢。”
公孫佳道:“我就是要看著他們入庫,再問問腳夫。要耗個幾天。等到全部入庫了,我再去一趟看看。請假的本子我一會兒補上,陛下批了我就走。我想也不會不準的。”
霍雲蔚道:“也好。這裡有我,你隻管去。”
公孫佳道:“那我回去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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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巡視糧倉是肯定要去的,此時提出來卻隻是一個對霍雲蔚講的借口,她目的是為了早點出宮回家。章旭等人都在宮外,不出去盯著她不太放心。
一旦宮外有事,她在宮外可以第一時間攔住。雖然她覺得紀英不應該是個會把事情鬨大的人,而章旭也沒有蠢到會將事情宣揚出去。隻為防萬一罷了。
踏出政事堂,公孫佳道:“把吳瀹叫到府裡來,就說,戶部與鴻臚有筆賬不清,讓他過來給我解釋!”
她前腳到府,吳選後腳就滿頭大汗地跑了來,懷裡還揣著個賬本。公孫佳命拿過他的賬目,掃了一眼,說:“嗯,又有人揩油水了。賬給我重擬!”她也不好摔東西,沒有將本子扔彆人臉上的習慣,侍女安靜地將賬本還給吳選,吳選抱著賬本隻覺重逾千鈞。
吳選想解釋,公孫佳道:“唐王妃找到你姐姐了,唐王在去調解,你去看看吧。”
吳選腦子轉過筋來了,合著查賬是假的,這個才是真的。揣好了賬本,一揖到地:“是!”匆匆離去,也擔心得緊。
公孫佳道:“阿宇,你悄悄跟過去,查查紀英是怎麼找到吳孺人的。”
“是。”
公孫佳這才有功夫換了身居家的便服,阿薑從衣櫃裡又掏了一件靖安大長公主給公孫佳打包來的衣服。年紀漸長,她的審美竟然向著大長公主那裡滑落:“都備下了,不穿可惜了。明年咱們再製新的?”
公孫佳不置可否,套了之後問道:“小元呢?傷怎麼樣了?”
“我可沒看他的傷,不過今早起來,看他氣色還好。叫過來您看看,呃,叫他自己稟報?”
公孫佳點完了頭才有些惱。
一時元錚到了,衣服一層層穿得整整齊齊,腰帶也紮得板正,結打得很繁瑣,領口緊到了咽喉。
公孫佳一夜沒睡,他倒像是休息得很好,公孫佳不忿極了,小聲嘀咕:“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阿薑沒聽清,側過頭來湊近了:“什麼?”元錚的眼睛彎了彎。
公孫佳清清嗓子,道:“你,傷口怎麼了?”
元錚道:“小傷,趕路急才不小心迸了點,上了藥就沒事了。不在乎這點路……”
“哦,”公孫佳說,“不在乎呀,那明天跟我出城啊?敢不敢呢?”說完咬住了唇,覺得自己的口氣陰陽怪氣的。一定是因為昨夜沒有睡,今天事情又多,還添了章旭那樁破事才讓她心情變得不好的。
公孫佳索性不再看他,以免在失控的時候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她把眼睛一閉,氣咻咻地:“明天捎上普賢奴一起!”
恨恨地爬上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元錚輕巧地走到臥室的書架上,抽出了一本雜記,放緩腳步走到床前,輕聲讀了起來。公孫佳睜開了眼,氣漸漸地順了。不大會兒,倦意上來,她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