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吸了口氣,反手抓著他的腕子說:“你跟我走。”
元錚道:“好。”轉身給她開路。
出了門,扶她上車,他自己則從一旁接過一匹馬,公孫佳道:“上來!”元錚靈巧地跳到了車轅上,身一蹲,鑽進了車裡,車子裡微微一晃。
車廂裡隻有一盞燈,顯得不太明亮,橘黃的光卻很溫暖。元錚道:“太尉一向康健,且寬內心。”
公孫佳道:“是真看不出來嗎?”
“太尉若有不測,政事堂會換人?陛下很喜歡安國公……”
“是換代!”公孫佳說,火光在她的臉上晃動,將臉頰上細細的茸毛也照了出來,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元錚以拳抵唇:“咳咳,政事堂裡,老一輩確實隻有他了。”
公孫佳道:“兩位先生怎麼說?”
元錚道:“他們說,你一定能想得明白,不過彭先生說,請您不要分心。”
公孫佳歎了一口氣:“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呀。”
太尉府離公孫府不算太遠,一會兒也就到了,公孫佳到的時候,隻見太尉府外圍著不少人。公孫佳從車裡露出臉來,說:“都圍著做甚?名字都給我記下來!明天傳出什麼謠言來,我挨個兒與他們算賬!”
她的護衛也圍成個圈兒,很快便將惶惶不安的人給鎮住了。諸官吏看到她出現,心已經安了大半了——有個主事的人就好。
朱羆聽說她來了,與朱雄兩個親自來迎。不等公孫佳問,朱羆就說:“腿骨折了,已報到了宮裡。”
“我家裡的大夫給翁翁帶過來了,先看著。翁翁情況如何?”
“還好,隻說有點疼。您來得也太及時了。”
“太尉在自己府門口摔下了馬,府裡接著就派人去宮裡,我能不知道麼?”公孫佳說,“不但是我,我看接著就會有更多的人來探望了。先瞞下消息吧。”
“好。”
出乎意料的,朱勳的精神還好:“你們就是瞎操心!我受過比這還重的傷呢!這算什麼?還要驚動人!”
朱夫人道:“你還年輕嗎?!”
“老婆子,你少說兩句吧,藥王呐,看來我得請假啦。”
公孫佳道:“手臂怎麼了?”
正在擺弄朱勳手臂的禦醫沒好氣地說:“也折啦!老人骨頭鬆脆,就是這樣的。傷倒是尋常,上了年紀必不如年輕人恢複得快。我先給續上骨頭,再開藥。”
“害!我家傷藥好得很!”
“內服調理的。”禦醫說。
朱雄領禦醫去開方抓藥,朱勳忽然嚴肅地對公孫佳說:“老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興許還要多養一陣子。這些廢物你多幫我看著。小霍那小子忙旁的事兒呢,心不在這上頭,咱們賀州人呐,還得自家人互相照應。”
“您放心,我守到您回來。”
“哎,我怕是回不去啦,”朱勳說,“老嘍,再不退就要丟臉了。老不死的也就剩下我還戳著啦,我再不退,等死麼?”
“翁翁?”
朱勳道:“我倒下的時候,忽然就想明白了。我不如你外公,一直不如,做太尉這幾年我也夠辛苦的了。扛不住就不扛了,索性讓給你們年輕人。陛下也能念著我的好兒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呐!他得換年輕人啦!”
公孫佳默然。
朱勳道:“我也沒什麼能囑咐你的,不過有什麼小兔崽子惹事兒,用到我時,隻管來找我。”
“哎。”
說不幾句,宮使帶著禦醫又拚命地趕了過來。兩處禦醫一合計,朱勳這傷要養很長一段時間,朱勳便說:“那我就上表休致吧!”
公孫佳一聲輕歎——這才是要變天了呢。
~~~~~~~~~~~
次日一早,太尉落馬受傷以致不能上朝的事就傳遍了,朱勳休致的本章也及時遞上。
公孫佳與霍雲蔚都緊張地等著章熙的決定,章熙道:“太尉年高操勞,是我的過錯。”準了朱勳的奏本,並且讓他以原俸休致。又賜下了杖、幾等物。
至此,政事堂在先帝駕崩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全部換了個遍。
延安郡王見彆人都不說話,硬著頭皮說:“那太尉之職由何人補任?”太尉掌兵馬的,這與司徒、司空還不太一樣,那些職事屬文,政事堂就能代辦了,太尉不一樣,他自己就是武備係統的頭目。
章熙道:“不補。”
“陛下!”江尚書也出聲了。
章熙道:“元勳既逝,何人能與他們相比?不設太尉,改建樞密院。”
公孫佳心頭狂跳,章熙說得這麼流利,名目都想好了,肯定不是急智,不定琢磨了多久了!她愈發不肯開口。
章熙卻點了她的名:“公孫佳,為樞密使,鐘源、朱羆為副使。”
霍雲蔚小小吐了口氣,奏問:“樞府建於何處?職事為何?屬員幾人?各幾品?”
“政事堂議來。”
議個鬼!你肯定有想法了!政事堂幾乎要集體罵街了。章熙眼神和氣地掃下,政事堂卻隻能齊齊躬身:“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