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肯切地道:“我們相公說,請您千萬先見他一見。”
元錚一撩車簾,向後招了招手,四個膀大腰圓的護衛上來,一邊一個將這兩人架到了一邊,公孫佳的馬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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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霍雲蔚與周廷正跪在章熙麵前請罪,章熙額角微微刺痛,他的姑母、妹妹們才剛哭完離開。
周廷還在請罪:“是臣管教不嚴。”
章熙冷冷地道:“耍小聰明!你也不過如此!”
周廷脊背生寒,伏地叩首道:“是臣的過錯。”
章熙不肯說話,周廷也不敢起來,霍雲蔚也不敢勸解,王濟堂打破了這一殿的沉悶:“陛下,公孫丞相回來了,正在宮門求見。”
霍雲蔚倒吸了一口涼氣,章熙道:“出息!宣。”
公孫佳被兩個小宦官扶了進來,章熙見她容色憔悴步履蹣跚,急道:“你這孩子,趕回來做什麼?就這麼不放心你舅舅?行了,彆參拜了,坐下。給她上碗參茶,要淡一些,底子弱虛不受補,不能吃得太多。”
公孫佳啜了口茶,緩了一緩,掃了周廷一眼,說:“不是為了舅舅。”
章熙擺擺手,霍雲蔚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周廷的小腿將他踢起來示意他離開,自己猶豫了一下不是很放心地也離開了。
章熙收回了目光放在公孫佳身上,說:“你這孩子,心太軟了,就對自家人好,操不完的心。”
公孫佳搖搖頭:“都以為我是為了舅舅回來的,也是,也不是。我當然心疼舅舅,可我有六個舅舅,活下來的也有五個,還挺多的。他們都是我的長輩、年紀比我大、閱曆比我豐富離您比我近,縱他們夯笨不知道喊疼,還有外婆疼他們。我何至於急著回來呢?”
章熙問道:“那是為什麼?”
公孫佳道:“這個苗頭不好。陛下一統宇內,是想四海生民皆是赤子,不肯厚此薄彼,一片慈愛之心。幾年來,南方士子像是一個離家多年的孩子,一旦被找回來,父母補償偏愛是人之常情。這個孩子終究是要與兄弟姐妹相處的,太受溺愛的孩子,如果不夠討喜、四處撩閒傷害手足,父母不管教他,可能會失去其他的孩子。”
章熙的眼神銳利了起來。
公孫佳坦然地說:“快五年了,也就是我生不出來,彆人家娶個新娘子,兒子都能開蒙了。這孩子要是個廢人,那就當養個玩物,內外事務一個玩藝兒它不配插嘴,書讀得怎麼樣也不必計較,玩兒唄。不是廢人,這孩子還不能自己站起來走兩步嗎?”
“陛下對他恁般慈愛,現在是周廷開始報答陛下的時候了!不用問就知道,公主們被掃了麵子不能不找您哭訴的,周廷連這個事都辦不好,把麻煩捅到您的麵前來,他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以為彆人一定得求著他、供著他,他才會肆無忌憚地耍小聰明。他就快失去對您的敬畏了。敬愛一個人,一定不會為他添麻煩的。何況那是駙馬,紀炳輝都沒乾過這種事!”
“我並非全是為了賀州鄉親說話,我也喜歡能做事的人,雍邑選才也不避地域。我讓他們考試,讓他們學規矩。現在是該告訴找回來的這個孩子,這個家是有規矩的時候了。這件事隻有您才能做得到,也隻能由您來做,換一個人沒有您的威望,壓不住各方心中的不忿,就會變成內耗。有內憂就必會為外患所趁,內外交困,會累死人的。臣還想為陛下清掃大漠,不想把精力耗費在這些可能避免的事情上。這才是臣急著趕回來的原因。”
“周廷應該知道,他、他們,與京城士人、賀州舊部一樣,都是您的臣子,也隻是您的臣子,並不比彆人高貴。要沒人給他們潑一盆冷水,他們醒不過來,對他們、對朝廷、對國家都不是好事。”
章熙道:“是啊,差不多了。這件事,你來辦,你一向是個有分寸的孩子。”
公孫佳離席長揖,起身的時候眼前一黑,晃了幾晃。章熙微驚,急忙伸手,一旁小宦官已架住了公孫佳。
公孫佳等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了,才向章熙告罪:“陛下恕罪。可能是路上趕得太急了,臣會把事情辦妥的。”
她帶著一身虛汗出了大殿,出來被單宇和薛珍接住,低聲道:“不要慌,趕緊的,去政事堂,辦事!”
一直等在外麵的周廷和霍雲蔚一句話也沒插上,周廷對霍雲蔚道:“霍相公,這……”
霍雲蔚罵道:“蠢材!趁早把那個小畜牲打發回老家何至於此?”急急地追趕去了政事堂。
今天是江平章當值,看到公孫佳吃了一驚:“你怎麼回來啦?”
公孫佳道:“嗯,一點小事兒,您知道的。”
江平章道:“既是小事,何必著急?如果不是小事,你這般模樣支持得住嗎?”
公孫佳微笑道:“那您幫個忙,擬個讓張元滾蛋的稿子唄。”
江平章心裡是樂意的,笑道:“好嘞!”
霍雲蔚趕過來就聽到了這麼一句話,他有點羞又有點惱,說:“你這又是何必?”
公孫佳靠在單宇的身上,對霍雲蔚笑道:“霍叔父。”
“這事兒是張元那個小畜牲沒腦子,你為了他趕回來大動乾戈,有**份。有什麼事兒,你來封信不就好了嗎?”
公孫佳道:“話不是這麼說的,霍叔父,這幾年我可給足他們麵子了,還舍了自己的麵子壓下了這些鄉親們,讓鄉親們也禮讓三分。換來的是什麼?嗯?孩子不懂事兒,大人也不懂?誰動我舅舅,我就讓他舅舅難受!”
霍雲蔚道:“你輕著點兒,這脾氣可真是像你外婆家的人!快坐下吧。”
公孫佳坐了下來,說:“叔父,這事兒不能輕輕放下。人無信不立,鄉親們答應我忍讓是因為我答應他們,不讓他們受氣。我不能失信於自己人。”
霍雲蔚神色黯然:“那南人士子就……”
公孫佳輕笑一聲,從江平章那裡接過了稿子,道一聲謝,匆匆看了眼,說一聲:“得罪。”將江平章寫的“恃才傲物”四個字抹了,改為“德不配位,不堪大用”。江平章心提到嗓子眼兒,說了一句:“這樣就不工整了!”
駢四儷六的,得對仗,拿八個字換四個字,打亂節奏了喂!
公孫佳道:“讓他們謄抄,不叫彆人知道是你寫的。”
這是誰寫的事兒嗎?
公孫佳又說:“阿宇,平章太和氣了,下一個你來寫——問責當地官員,怎麼把這麼個廢物扔到京城來了?京城是專門收垃圾的嗎?張元活這麼大,家裡沒把他教好,就讓當地郡守來管束教導。讓縣令用心在當地擇選三、五個品學兼優的俊才,郡守選十人,都進貢到京城來供朝廷采用備選。”
稿子擬完,公孫佳一口氣也差不多了,與江平章道彆。霍雲蔚也與江平章一揖,跟在公孫佳的後麵走出政事堂。
他哀聲歎氣地:“周廷這下是徹底沒臉啦。”
“我給他臉他才有臉!臉皮都給他揭下來!您也真是的,比我還像個新娘子,還是貞潔烈女,就認準了這麼一個丈夫似的。您再這樣,我就要笑話您啦。用他是為了治國,他要對國家有了損害,哼!南方士人多得是,他也不比彆人特殊不是?您這碗水可得端平了,不然……”
霍雲蔚又長歎了一聲:“難呐……”
“不難,輪得到你我來辦事?”
“唉……”
“我對南方士人沒什麼惡感,用是肯定要用的,但是他們不能蹬鼻子上臉,給我惹麻煩。我隻想完成我爹沒乾完的事兒,掃蕩邊境。”公孫佳跟霍雲蔚攤牌了。
霍雲蔚道:“好,我明白了。”
公孫佳與霍雲蔚痛快地交完了底,上車回家的時候就已經支撐不住了,一頭栽進了元錚的懷裡。
元錚大驚,將她抱起。公孫佳道:“不要驚動彆人,回家!明早無論如何叫醒我,我要盯著兩道文書發下去再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