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的一個標誌, 就是她手下的女官們。有她在,她們就能在,她們出現了, 就代表她在。
單宇就是來壓陣的。
單宇很少往東宮裡跑,倒是時常巡邏一下宮中守衛。她本就是由相府而兼入宮廷的老資格,現在給她加個東宮的兼差,任命通過得還算順利。因為她缺德,一般人不太敢得罪她,二般的人看看她是公孫佳選的,也不大敢得罪公孫佳,兩相湊合,就是沒人對她的任職公開表示出什麼不滿。
些許反對的聲音也被壓了下來。世上有看不清的,各派大佬卻看得明白, 這樣最好!
也有看不大清的,這裡就有一個人卻對這樣的人員構成表示出了極大的不滿!
“你這選的都是什麼人呀?”章嶟抱怨了。
“這不挺好麼?”公孫佳扔出一枚骰子。她正在和章嶟玩棋, 這是一種賭博遊戲, 扔骰子走棋子,兩人邊玩邊聊。
後宮裡過年打牌都不帶他們倆玩兒, 宮裡過年的打算傳統是贏告身,皇帝和丞相這倆贏了也沒彩頭,就被太皇太後給趕到一邊了。他們倆下棋的水平也都相當的不湊合,乾脆就玩起了這種遊戲,一個年下來,章嶟養成了玩這遊戲的習慣。現在隻要是不太嚴肅的場合, 他跟公孫佳習慣一邊玩一邊聊。章嶟認為這樣適合說一些比較私密的話,比如現在——他十分不滿東宮的屬官裡有太多他不喜歡的京派官員,暗示公孫佳修改名單。
章嶟讓公孫佳負責新的東宮官員的選擇, 並非完全出於對公孫佳的信任和看重。讓公孫佳去辦,而不是讓吏部選人出名單又或是政事堂斟酌,其根本的原因是公孫佳之前幾次比較大的集體攥個隊伍的方式——考試。
章嶟想比他爹章熙走得更遠一些!章熙時代,整個朝廷官員選擇的基調是:雖然現在仍然是以京派為文官的主體,但是開始引入南方士人,最終要達到“雨露均沾”,各地的官員都有。而章嶟近些年來看到的是:公孫佳選人,不止是南方人,各個地方的人隻要考試能考過就可以。
他看中的是這個。若非趙司翰根基深厚,公孫佳的主業又是在“經略北方的武功”上,他恨不得把公孫佳調去主持吏部,讓蘇銘完全接手戶部,把趙司翰這個老嘮叨鬼給架空了。東宮的選拔,他也想先來這麼一下子!
結果弄了半天,公孫佳就給他弄出這個來?哪怕不全是些南方士子、各地精英,也不能讓京派占這麼大份子吧?這不是讓太子被這些人包圍了嗎?
章嶟又扔了一把骰子,直白說:“就算我對太子是有些疏忽了,你不能這麼對他呀!這都是些什麼人呐?給他選些稱手合用的人吧。”
“哪個不合用了?我連送個侄子都送的是阿黎,不是那些學沒上好的,還不夠好?”公孫佳還不樂意了呢,也扔了一把骰子,連走了幾步棋,眉花眼笑了起來,“這盤兒我贏了,快,拿錢來啊!”
“這把算你運氣好,接著來。你上心點。”章嶟抓了一把宮廷鑄的金錢扔到她手邊,還滾下去幾個。他跟公孫佳倆人玩這個倒是旗鼓相當,每每都能扔到不錯的點數,最後誰贏也完全是憑運氣,倆都不是什麼技術選手。看老天最後賞誰飯吃。
公孫佳理好了棋子,說:“你說哪個不好吧!”
“裝糊塗是不是?”章嶟用力又扔一把骰子,“怎麼淨是些京派的老和尚?你考試選人的本事呢?吳選不會考,你還不會嗎?”
公孫佳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還不是為了你嗎?你現在的正事兒是什麼呀?北邊兒平了,我看蘇銘那股勁兒都要壓不住了,怎麼他還跟工部的人頂上了?疏浚全國的運河?還要修路?哦,他還要改鹽稅?為東宮的性官爭吵,正事還辦不辦了?你拿東宮攔人,人家就拿您那規劃說事兒,那是會沒完沒了的。”而且,還不是因為你是個廢物?這朝上弄成這樣,我才要小退一步,把基本盤給太子穩住了。你不當人,你兒子還要吃飯呢!
“蘇銘的事你怎麼知道……哦,他是戶部侍郎。你看他寫的那條陳,怎麼樣?”
公孫佳中懇地說:“不錯。”
章嶟高興了:“是吧?我想……”
公孫佳道:“想叫他‘著緊些’?”
“不錯!”
公孫佳想了一下,說:“他的想法很多,看起來都不錯,可眉毛胡子一把抓是會亂的。不如讓他先理出個頭緒來,哪些先行、哪些後行,又或者同時施行但要從何地開始。人力、物力都是有限的,才打了一場大仗,怎麼也得緩兩年,讓百姓過兩年和緩的日子吧?”
“這樣嗎?”章嶟皺緊了眉頭。
公孫佳道:“這樣最妥當。我沒動用朝廷多少儲備,是因為動用了之前北地的。北方用來征戰了,南方就供養朝廷,都不寬裕。要不是前麵的休養生息,現在就該鬨饑荒了。”
章嶟扔骰子的手停了下來,明顯是不太開心。
公孫佳道:“你要變,必有人不願意變。不願意變的人就會找種種理由,不能留下太明顯的話柄。”
章嶟有氣無力地扔了一把,說:“麻煩。”
公孫佳道:“當然麻煩啦。要是想乾,也簡單,先這麼著,選一個地方試行,做出個樣子來,日後拿來當模子也好有話說。否則都是口頭吹噓,說服不了人的。哪怕這個地方出了紕漏,補救起來也容易,有了教訓悄悄地改進,直到做好。您說呢?”
章嶟勉強點點頭,說:“也行,就先叫蘇銘去辦。你也太小心了,你的氣魄呢?”
公孫佳道:“不一樣啊,打仗我熟啊,這個,咱們誰都沒乾過,不得小心些麼?攥個東宮放那兒,趕緊辦您那正事兒吧。這張單子,他們誰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不是麼?”
章嶟點點頭:“不錯,筆來。”當下畫了個敕字,就算是準了。公孫佳看了一看他畫了押的旨意,沒有馬上去收,先扔了一把骰子:“哎喲,這回你運氣來了。”
章嶟笑了:“風水輪流轉,不能總讓你贏呀。”公孫佳抓了一把錢,也沒數,扔到他那一邊,章嶟也不去數,贏一局他就很開心了。
兩人玩完了,公孫佳抓了一把錢塞到自己隨身的一隻錦囊裡,章嶟也不去拿這個錢,剩下的就都當是給章嶟身邊人的賞了。章嶟還要說:“你贏的,也不多拿些?”公孫佳道:“我拿得動嗎?你也不幫我拿。”
章嶟笑道:“好好,幫!來人!什麼臉,小家子氣,我們什麼時候占你們的便宜了?這些還是你們的!出息呢?!”他罵了一句。就桌上那點金錢,公孫佳也看不上不是?章嶟是另行給了公孫佳許多賞賜,大車給拉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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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唱哪出啊?”單宇提著個筆,拎著個本子,幫阿薑做筆記,數著賞賜的數量。
公孫佳一邊站著元錚、一邊站著妹妹,回了一句:“哦,陛下要用蘇銘。”
單宇“啪”一聲把筆拍到了本子上,單良罵了一句:“你那什麼狗脾氣?君侯麵前就生氣了?你當我不生氣呐?”
公孫佳道:“得啦,你們倆也甭在我這兒一搭一唱的了,不虧。快點兒,數數啊。”
單宇忍著氣幫阿薑把東西點好,阿薑要笑不笑的,拿了賬本說:“好了,你們去聊吧。”
妹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看看她爹,比了個口型:“皇帝作夭。”然後就被元錚給瞪了。妹妹吐吐舌頭,攙著公孫佳回了房裡。
單宇說“虧了”是因為蘇銘是戶部侍郎,公孫佳是戶部尚書,要重用蘇銘這個副手,必然對公孫佳這個主官產生不利的影響。輕則侵害公孫佳的權威,重則要“取而代之”。這哪能忍?!單宇生平最不能忍的就是公孫佳吃虧,這狗皇帝也太他娘的不當人了!才給他打完仗,留守都卸給他兒子了!現在又來這一套?!
公孫佳道:“東宮的人選,定下來了。”
單良忙問:“如何?”
公孫佳道:“一個沒改。”
單良假意批評女兒:“瞧瞧瞧瞧,就你性急,早說你了,要穩重些、穩重些……”
妹妹看得咯咯真笑,說:“單翁翁,好假。”單良也不覺得慚愧,說:“哎,臉皮天生如此,看起來像是假的罷了。”妹妹衝他扮了個鬼臉。
公孫佳道:“他又要用蘇銘與工部協商,又要用蘇銘改稅製,我是沒那個精力管這些事破事的,就讓他們去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