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盛不是頭一回見皇帝了,章嶟也不是他見的第一個皇帝。皇帝嘛,在他這兒就是個老板,絕對沒有他小姨媽厲害,那還有什麼好怕的?章嶟的問題他基本對答如流,少數幾個問題稍微想一下也答得得體。
就見這皇帝笑得跟個中年傻子似的,餘盛心想,我到他這麼大的時候一定不能跟他一樣傻。
回答完了提問,章嶟還勉勵他要繼續努力,餘盛也很標準地回答了。麵聖的許多問題已經逐漸形成了標準答案,餘盛也都背了個八、九不離十。一切就緒,餘盛退了出去,看樣子皇帝跟小姨媽還有話要說。
等小姨媽從殿裡出來,等得要打盹兒了的餘盛急忙迎了上去:“阿姨!”
公孫佳奇道:“你還沒走呢?”
“小姨父讓我等你呢,嘿嘿,您現在是——”
公孫佳看他笑得賤兮兮的,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腦袋:“你跟我來吧。”把他帶到了政事堂,讓他就給自己當個文書,處理了一上午的公事。
太子的婚禮臨近,政事堂有誌一同不讓下麵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報上來,都在加緊處置,該壓的壓、該收拾的收拾,場麵是空前的和諧。延安郡王看了餘盛一眼,說:“喲,這不是普賢奴麼?長這麼大啦?”
公孫佳道:“他早長大啦,就是還有點傻。”
餘盛也不生氣,擱小姨媽麵前,誰不傻呢?延安郡王感慨了一句:“這孩子脾氣真好。”
趙司翰突然問道:“陛下對雍邑這麼上心?”
公孫佳道:“啊,您想想現在的留守是誰。”
“豁!”延安郡王記仇,嘲諷了一句,“普賢奴啊,你這給人看家呢。”
公孫佳道:“有話說話,彆把孩子卷進去一起埋汰了。”
延安郡王道:“我這是擔心!那地方不好守啊,挑剔!”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聽的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餘盛這乾得再好,也是要讓那個奶娃娃摘桃子的。哪怕他乾得好了,沒達到章嶟那裡給寶貝兒子看好家的標準,也得不到稱讚,反而要落埋怨。
公孫佳輕笑一聲,不以為意。餘盛也跟沒事人似的——他的腦子裡根本就不記得有“四郎”這號人物。反正雍邑是他小姨媽建的,怎麼也輪不到彆人,他不擔心,他就給小姨媽看家就行。
這下,連江平章都嘖嘖稱奇了:“年輕人,有前途啊!”這麼寵辱不驚的嗎?穩重啊!
餘盛隻管憨笑。
公孫佳道:“太子的婚禮準備得如何了?”
餘盛就看到眾人馬上嚴肅了起來。政事堂在已經默契地放棄把章嶟督促成個明君了,章嶟隻要還能糊弄得過去就成,大家比較關注的是太子!太子婚禮,政事堂務求程序上絕不會出錯。趙司翰主動提議:“把樞密請過來一同議一議吧!他們還掌管著京城和禁衛呢!”
於是餘盛又見到了鐘源、朱羆等人,連同梁平也一同到來。餘盛好奇地打量著梁平,發現他竟是個很認真的人,意見也與政事堂保持了一致。
等到議完,餘盛又顛顛地陪著小姨媽回家。他也不騎馬了,爬上了公孫佳的車,眼珠子轉來轉去的。這副樣子落彆人眼裡是有些賤兮兮的猥瑣,公孫佳卻覺得好笑,問道:“想什麼呢?有話就說!”
餘盛又小心地提出了:“那個,淩大娘她們姐妹三個,看著不錯哈……”
“哦?你才認識她們多久?就覺得不錯了?你是怎麼看的?”公孫佳對餘盛的眼光是不敢苟同的,就這把元錚看看阿靜的眼神兒!
餘盛道:“不止是我!寶寶……呃,您外甥媳婦也覺得她們不錯。”
“不錯在哪兒?”
餘盛道:“很稀有的本事——經濟!”
公孫佳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餘盛開始給公孫佳解釋一下“經濟”。公孫佳慢慢聽著,說:“明天你帶她們來見我吧,還有,把她們安置好。真是好苗子,也彆折在這幾天,這幾天太子的婚禮彆亂湊熱鬨。”
“好嘞!”餘盛眉花眼笑的,仿佛乾了一件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完全沒想到小姨媽為什麼把他給薅到政事堂來轉這一圈兒了,純當自己是小姨媽的小跟班了。
公孫佳看他這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傻人有傻福,說的就是他了。本意是讓他與政事堂熟悉一下,哪知他全程呆呆的,也不知道招呼人。算了,還有正事,懶得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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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對淩氏姐妹有點印象,但也僅止是有點印象,她現在最重視的還是太子的婚事。從第二天起,她就開始試穿禮服,詢問婚禮的流程,又派出人去王家協商太子妃那裡準備的情況。
到了婚禮這一天,全城都沸騰了。
公主們的精心準備沒有白費,章碩結婚的場麵比他冊封太子的場麵還要熱鬨一些。公孫佳是作為使者去的太子妃家,把太子妃給接到東宮。太子的婚禮有著規定的程序,隻要按著這個程序走就沒有問題了。
章嶟與謝皇後同時出現了,謝皇後的歡喜明顯比章嶟要真誠得多。章嶟在宴會上略坐了一陣就說:“我在這裡你們也不自在。”先行離開了,謝皇後留了下來,與公主、王妃、命婦們談笑風生。吳宣也坐了一陣兒,終是受不了這種熱鬨,也推說要回去看孩子。
張德妃有心把她留下來叫她再難受難受,被周婕妤拉了拉袖子,忍住了。有了吳宣之後,她們的關係反而有了改善。
那廂太子巡桌,對朝中各大臣極是感激禮敬,大臣們肚裡也都小有得意,卻都裝得很謙虛恭謹。公孫佳留心看著,章碩對蘇銘、陸震也很禮貌,放心地點了點頭。章碩若有所感,回頭給她咧出一個大大的笑來。
公孫佳叮囑了一群年輕的勳貴子弟:“彆耽誤了殿下的正事兒。”年輕人們一齊哄笑:“好!”這些人裡有是子承父業當紈絝的如信都侯等人的子侄,也有些新加入墮落的貴公子,如公孫佳表姐章晴的小兒子李法彬,這熊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爹娘舅舅都是正經人,偏偏他就儼然是延安郡王和鐘英娥親生的一樣的不靠譜。
另有一些京派人家的“瀟灑公子”,還要端著點名門的氣度,也促狹得要命。
公孫佳抬手給熊孩子腦門兒上來了一下,熊孩子還笑了!邊笑邊說:“阿姨,不疼的。”公孫佳抽了根筷子往他身上打了幾下,他還說“不疼”,公孫佳道:“行。”轉頭叫了一聲:“哥哥。”
瞬間把熊孩子舅舅章明給召喚了過來。舅舅揪外甥的耳朵,狐朋狗友們起哄,連一向嚴肅的老大人們也笑著指指點點。再遠一點的地方,女眷們也嗔著笑著,章晴低咒一聲:“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他!”謝皇後道:“今天大家都高興,就饒她這一回吧。”
大長公主則感歎:“這才像是辦喜事的樣子嘛!”
眾人熱鬨了起來,公孫佳就嫌太吵,往邊上讓了一讓,章碩又走了過來,長長一揖。公孫佳雙手虛托了他一下:“殿下。”章碩直起身來道:“多謝。”
公孫佳搖搖頭:“我也沒做什麼。好好與太子妃過日子,定下心來,彆急。”
“急也不管用啊。”章碩說話的時候心情還不錯,口氣也比較輕快。
公孫佳含蓄地說:“陛下在服丹藥,你還年輕,不急著陪他一起吃。”
“呃?”
公孫佳道:“太-祖、太宗都不好這個,宮裡也沒這個習慣。陛下一旦喜歡了,保不齊就有人要跟著學,你學亂學。”
“是。”章碩認真地記下了。
“我留不太久,一會兒就走了,就不再跟殿下道彆了,殿下與趙相、蘇侍郎他們聊聊,雖說太子與朝臣走得近了不太好,可也不能疏遠了。”
章碩笑笑,這笑就有點敷衍了,口上卻說:“不敢太親近,拿捏不好分寸還不如不去。”
公孫佳點了點頭:“也罷,他們會主動親近你的。慢慢來。”
“好,”章碩小心地扶起她的胳膊,問道,“您的身體還好嗎?”
“放心,我不是紙紮的。”
“上次多虧了您抱病說服了阿爹,否則我可……”
公孫佳道:“大喜的日子,不提那個了。殿下,不知道怎麼親近大臣,那就去皇後娘娘那裡陪著說說話。公主們很喜歡你的,這個我能保證。”說著笑了起來。
章碩也笑了。
公孫佳道:“你與新婦取一壺酒來。”
“咦?哦,好!”
章碩沒問原因,乖乖地拎一壺酒過來,順手還捏了一盤喜餅。公孫佳笑道:“該著她享用了,我會派人給紀英送去的。”
“丞相?”
“她撫養過你,知道你有了家室也會高興的。你現在不方便去。”
“哎!”
目送公孫佳與元錚一同離開,滿腦子想的都是紀英說過的話——
“大臣們當然是會為維護社稷而維護太子,可是我要提醒你,趙司翰的父親他們當年也與我的祖父稱兄道弟。”
“我小的時候就知道,我的祖父與鐘太尉有夙仇,那段公案紀家也有不妥,我不想提了,趙氏臨陣倒戈可是一把好手。”
“你已經是太子了,再無退路。你現在開始也不算晚,要找到不會出賣你的人。”
章碩對京派的信任不知不覺間就打了折扣,章碩對趙司翰等人點了點頭,去了謝皇後那裡,陪著女人們說笑去了。
元錚單手提著食盒,問公孫佳:“要不要派個可靠的人過去?不然你這一壺酒過去,紀英還以為要鴆殺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