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件大好事, 近自公孫府,遠至京城上下,就沒有一個親友開心的。再遠一點的地方消息還沒傳到,估計等傳到了又得是另一番的風波。
人人心中不忿, 但都不敢打擾公孫佳, 她給閨女擺完酒之後就又病了。
生病嘛, 人吃五穀雜糧生病很正常,發生在公孫佳身上就更正常了,她的日常就是生病。但是在這個時候生病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反正,周圍的人是信實了因為舍利子沒了公孫佳這才生的病。
鐘秀娥不愧是大長公主親生的, 大長公主在家裡哭, 她就在家裡罵。反正她舅家子孫多, 單罵一個表侄,就算咒死了, 舅舅也不會絕後。隻要注意一點, 彆罵到舅舅頭上就行,對了, 素未謀麵的外公也不能罵。
她還有點老派人的奇特忌諱, 擺酒的當天,她忍住了,因為不能說喪氣話。把客人一送走,門一關就開始罵:“喪了良心的鱉羔子!天打雷劈的孽種!一對兒奸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罵著罵著就變成詛咒了。
公孫佳也不攔她,看著一左一右倆黑臉怪,忍不住笑了:“這都怎麼了?”
元錚的聲音很冷:“欺人太甚!”
女兒隨爹,跟著應聲:“就是!”
一旁單宇父女倆也氣得要命, 跟著嘀咕:“望之不似人君。”
公孫佳道:“你們倆怎麼也犯犟了?先生,多劃算呐!我正愁沒機會怎麼給這熊孩子一個正經的爵位呢。你不知道,縣主這兩個字我聽得心驚啊。舍利子的來曆,你還不知道的?也該還給人家啦。”
單良一口氣噎在喉頭吐不出來,卡得眼睛突了出來,眼白都要掙出眼眶了。單宇又是撫胸又是拍背,才給這老頭順下一口氣來。單良大口地喘著粗氣:“氣死我了!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君侯!有些時候,這氣不能受!你受了,彆人就以為你軟弱可欺。一旦所有人都覺得你軟弱可欺,那就完了。”
單宇小聲說:“還不至於。”單良生氣地瞪她,她還是堅持說:“我看今天的賓客井不是覺得君侯軟弱呢,他們怕是沒有精力思索君侯,都在愁自己呢!既愁且怒。”
雖說這場酒是公孫佳堅持辦的,來賓的神色都有點苦中作樂的淒然。鐘秀娥從來是不肯失了場麵的硬氣人,撐著招呼了嫂子、弟妹等一群人,連同各家的女眷一起吃酒。公孫佳還一臉風輕雲淡地一手攥著丈夫、一手薅著女兒,壓著倆人招呼客人。
單良算是服了她了,可也氣不過!自己等人儘心輔佐的少主,一路走來何其艱辛,就這樣被人欺負了?不行!
公孫佳道:“妹妹,你接下來就要上朝站班了,謝恩的折子自己去寫。等到大朝的時候你與我們同去,明天是小朝不用你到場。你就專心寫折子。這是好事,聽我的,都歇著去。”
看她這麼穩得住神,彆人愈發的不忿——什麼狗屁皇帝!你快崩了吧!要不讓他那老妖精跟小兒子死了吧!缺德鬼父女倆對望了一眼,琢磨起讓淑妃暴斃的可能性。
公孫佳則若無其事真的去睡覺了。妹妹拽住元錚的袖子:“阿爹!快去!吹吹枕頭風!什麼破爵位呀,我不要了!咱們想法子把舍子利再弄出來吧!宇姨?”
單宇居然真的在思考,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元錚道:“你們兩個老實一點!淑妃宮裡現在人很多,不方便的。”
單宇問道:“那你有什麼辦法?”
妹妹眼睛一亮:“阿爹?”
元錚道:“讓我想一想,你們兩個毛毛躁躁的先彆動手。”
單宇道:“我毛躁?”
單良道:“這個時候就彆跟他爭啦,來,咱們合計合計接下來怎麼辦,這虧不能白吃!他想要好名聲?那不能夠!嘖!以為京城百姓誇兩句就行了?能誇就能罵!走,咱們先商量商量怎麼給他添點兒堵。”
妹妹很想跟著去,元錚想了一下,說:“你去聽聽也好。聽完了,記住了,以後彆自己也掉坑裡。”
妹妹快樂地請單良到自己的小書房裡,請他坐下,聽這缺德父女倆講了半宿的“淑妃要用處子血保持美貌”、“四郎有疾,先用舍利子當引,接下來得用小孩兒心肝煎藥吸取其中陽氣”之類異常真實的流言。聽到最後差點信了,待這二人走了她才醒悟:“這不我們剛編的嗎?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睡了睡了。”
她忙了一天氣了一回,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此時又覺出餓來,加了一餐宵夜吃個半飽才摸著小肚子倒頭就睡!明天不用上朝也不用當值呢,美好!宇姨答應幫她寫折子了,她抄一抄就行。
一覺睡到天大亮,穿衣服的時候發現衣服樣子都換了,比之前還要繁複些,她說:“以後在家不用穿這麼麻煩的。”披了件輕便的衫子就跑去找公孫佳,不行,她睡了一覺起來還是覺得不能咽下這口氣!
跑到上房頓時覺得氣氛沉重壓抑,問了一句:“怎麼了?”
阿薑一臉憂慮地說:“君侯病了!”
“啥?!!!”妹妹渾身汗毛豎了起來,“我就知道!”不行,她得進宮找事兒去!她那狗屁定襄侯的印呢?拿上,當麵拽狗皇帝臉上去!
阿薑一把拉住了她:“跟我來。”將人帶到了公孫佳的床前。公孫佳在床上躺著,元錚正在床邊坐著,拿著本書慢慢地看。妹妹猛然刹住了腳:“你們?不能是裝的吧?不,最好是裝的,這是乾嘛呀?”
公孫佳打了個哈欠:“來啦,陪我再睡會兒?”
“娘?”妹妹小心地坐在床沿上,伸手試了試公孫佳的額頭,微有點燙,這讓熊孩子很憂慮。公孫佳將手覆在她的手上,說:“沒事兒。不過我必須病一病。”
“為什麼呀?”
“得證明舍利子有用呀。”
“小兔崽子活著不就能證明了?”
公孫佳笑了,拍拍額頭上的那隻手:“哪個要管他?我是說我,不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我沒了這東西就病了,我付出代價了。”
妹妹“哦”了一聲,說:“昨天晚上,單翁翁說……”
這下合上了,懂了!她不太急了。元錚道:“你既然起來了,去寫謝恩的折子吧,給她紙筆。”公孫佳也說:“去吧,彆吵,我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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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在家裡睡得舒服極了,府外卻炸了鍋!
單良上了年紀覺少,比妹妹起得還早,起來就與單宇兩個忙活開了!單良的人在京城裡散布“吃小孩”的謠言,公孫佳回籠覺還沒醒,京城早起的人就已經都知道了這個傳聞。嗯,那是啊!就皇帝對淑妃那個寵愛勁兒,這事兒像是能乾得出來的!丞相家那個舍利子,早年間也是個八卦,當年老太後跟相國寺大打出手呢。這都能再搶了去?嘖!過份了啊,那是朝廷重臣啊!為了個妖妃!
“吃小孩”的傳聞中途又摻進了“妖妃禍國論”,要不是個會妖法的精怪,她這麼一把年紀怎麼迷惑君王呢?對吧?瞧她兄弟,就是以前那個吳選,彆以為改了名咱們就不知道了……
謠言給傳走樣兒了!有小孩兒的人家很擔心,開始琢磨是不是把孩子送到鄉下親戚家避一陣兒。京城擔心這個是有傳統的,因為前朝末年它是真的不像樣兒,每逢亂世,吃人肉的就出來了,有些暴君、草莽專好乾這個。還有抓童男童女祭天的!要不太-祖進京之後怎麼會這麼受擁戴呢?
一時之間,京城種種傳聞四散開來,又有老人開始翻出幾十年前的掌故來講,熱鬨得緊!茶水鋪子今天的收益都漲了幾成。
單宇則早早趕到宮裡,她是朝廷命官,得苦哈哈地乾活。先跑後宮巡邏,再跑東宮巡視,除了淑妃宮與章嶟眼皮子底下,她都說了一通:“君侯生病了。”
從太皇太後往下,人人擔心。太子更是個實心眼兒的孩子,特意給單宇放了假:“你回去陪伴丞相,丞相有什麼需要,隻要東宮有的,隻管回來拿。”
單宇對這太子印象還不錯,但是不妨礙她說:“她隻要殿下好好的就安心的。”把個老實孩子給感動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單宇這才匆匆往府裡趕,宮門前,鐘佑霖問她:“藥王生病了?”
單宇還不知道呢!她進宮當差走得早!啞著嗓子問:“怎麼了?!”
鐘佑霖看她眼也直了,聲也變了,說:“我也才聽說的,走!咱們同去!昨天還好好的呢!”
單宇顧不得還在宮裡,說:“還是舍利子被……”
鐘佑霖咳嗽了一聲,看了看宮門口人來人往以及站崗的,截斷了單宇的話:“快走吧!大哥現在脫不開身,我得去看看。阿婆一定要急壞了!”拖著單宇上了車,同往公孫府裡奔去!
他們的身後,守衛們也都皺眉,彼此搖頭對視。
車裡,單宇問道:“八郎是如何得知君侯消息的?很嚴重麼?”
鐘佑霖道:“你先莫慌,我也不知道,我……”讓彆人不要慌,他其實也慌得緊,又慌又生氣。為了緩解心情的壓力,他叨叨地跟單宇講:“這算什麼呀?家裡都氣著了呢!”
鐘家人一向護短,以前把章家也算在範圍內的,但是隨著太-祖、太宗過世,這份親情已經漸漸淡了。到章嶟這兒還有些,那個“四郎”就隻剩點麵子情了。
如果是章嶟和公孫佳,還存在個“手心手背都是肉”,四郎?不存在的,他肯定得排公孫佳後麵呀!大長公主在家裡哭,哭完了一抹淚,說:“以後沒情份了!”這也是全家上下的心聲。我拿你當親人,你拿我當藥餌?
越想越氣,大長公主第二天一早決定再去看望一下外孫女,昨天沒去呢,老太太選了幾車的好物件,浩浩蕩蕩到了公孫府。一到就聽說外孫女兒病了!老太太嚇了個半死!催著讓家裡兒孫:“都給我滾回來!那個什麼狗屁朝,不上了!”
老太太一動起來,半個京城都震動了!鐘家子孫不必說,姻親故舊也都慌了——公孫佳病了?怕不是被四郎給妨的吧?凡聽到消息的,都派人往公孫府裡來探問。
就在昨晚,公孫佳鎮定沉著,到賀的賓客都要在肚裡讚一句“好涵養”。讚完了,再看看眼前這樣子,又都愁了起來。公孫佳能撐得住,類似的事情到了他們的頭上,誰都不能保證自己也能撐得住啊!
來賓們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麵具,生硬地祝賀:“女公子也算長大成人啦!”鐘保國還要說一句:“當年你娘封侯的時候,客人還沒這麼多呢。”說完自己都覺得燙嘴!一行人吃完了酒,鐘保國坐馬上就開始罵仆人:“瞎了眼了?你是要飯的啊?得跑著搶?”
似趙司翰這等重臣,根基深厚,他們怕的不是什麼舍利子,他們家又沒有那玩藝兒!可是,如果以後有其他的羞辱呢?
現在好了,人還真的病了!
權貴們的躁動被京城正在閒嗑牙的人發現了,兩股傳言合流了!
公孫佳這時候才剛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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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也不見客,有人就讓妹妹去接待:“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當家了,這些日子我就病著,不能見客,上下事務你去辦!”熊孩子總是將許多事情視作理所當然,做個二世祖這樣沒什麼,當家就不行了,她得知道難處。
反正自己又不是真的快要死了,還能給她收拾爛攤子。
於是來賓更慌,這得病成什麼樣子啊?都得少主出來應酬了!其實公孫佳的病井不重,她這回不發燒,倒是睡得太多,起床之後受了點涼咳嗽多了些。一旦咳嗽聲起,聽的人就更加覺得嚴重。
人心愈發不安起來。
最後鬨到宮裡都知道了,太皇太後等人送出醫藥來,連章嶟也聽說了!
章嶟聽說的時候,四郎已經安穩地睡了一覺醒了,醒來之後說肚餓,吃完了一餐,精神居然好一些。章嶟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顯的靈,又把寶匣捧起來,把舍利重新供奉上了,讓僧尼接著念經。
念經聲起,他終於有心情關心一下傳聞了。他的心裡也是愧疚的,命禦醫去公孫府,又有大筆賞賜。氣得大長公主連人帶東西往外趕:“給我打出去!堂堂一個皇帝,乾這個事!我們家再窮,也不收這樣的買命錢!”
坐實了章嶟居心不良。
章嶟這時候顯出了十二分的好脾氣,你罵由你罵,我隻不還口。公孫佳在府裡“病著”,卻暗中督促趙司翰等人,南方的事兒,趕緊的吧!你整個方案出來,趁著我現在“病著”跟你們聯個名上個書,皇帝心有愧疚,興許就批了。再耗下去,怕不又要出亂子了!
趙司翰與江平章等人急急寫了個方案,先將排查出問題比較嚴重的地方給按住,再圖徐徐改進。如果章嶟不同意,他們就暗中行事,反正不能讓大好的局麵糜爛了。政事堂上書,趙司翰甚至不得不說出“積德祈福”的話語,章嶟沉默了一陣兒,將奏本扣下了,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
趙司翰等人無奈,一麵暗中高度,一麵再次登門找公孫佳:“還是不同意,怎麼辦?”
公孫佳道:“那我進宮看看?”
趙司翰問道:“你的身體,可以嗎?”
公孫佳道:“就是要不可以。”
她乘車入宮,過宮門換了肩輿,沒有去見章嶟而是去見太皇太後。在太皇太後宮門前下了肩輿,拄著手杖慢吞吞地往裡走。她一向行動不快,之前就動作舒緩,現在就更是放慢了。以前是075倍速,現在就是05倍速,與她身邊的妹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太皇太後派人迎了出來,自己甚至站了起來,說:“你好些了嗎?”
公孫佳道:“心裡不安,想起太婆在世的時候的事兒了。那時候常在這殿裡住,來看一眼也心安。隻怕擾了娘娘的清淨。”她聲音也斯斯文文的,整個人比女兒還小一圈兒,看得太皇太後很驚心。
太皇太後落淚道:“我痛快了一輩子,怎麼臨了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公孫佳安慰她:“都會好起來的,您是定海神針呀。”
“我算什麼定海神針?”太皇太後自嘲道,“一個子孫不愛搭理的老寡婦罷了。”
兩人慢慢地聊著天,章嶟又來了。他心情正好,禮貌地向太皇太後問好,又關切地詢問公孫佳的身體。妹妹輕輕哼了一聲,彆過了臉去嘀咕:“好不好的不知道,反正小殿下是好了。”公孫佳嗔了一句:“又上脾氣了!”她沒問四郎如何,而是關切地對章嶟說:“我看陛下眼下發黑,是不是沒休息好?陛下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你是他們的依靠。”
章嶟道:“唉……我自己也很為難。”絮絮叨叨地起了趙司翰的奏本。
公孫佳道:“是,我聯署了。這個時候不宜起爭執,咱們起了爭執,百官、百姓心裡就更不安了。是為了安撫。陛下覺得不行?”
章嶟拇指與食指比劃了一下,道:“就差那麼一點兒了!我就要做成了!”
公孫佳問道:“做成了之後呢?陛下正當壯年,以後難道要像我這樣日日笙歌?留著點兒,慢慢做唄,這樣以後的日子才有盼頭不是?”
章嶟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彆的事要做了呢?”
公孫佳挑眉,章嶟卻神秘一笑,說:“以後你就知道了。看你樣子還好,我也放心了。”熊孩子又哼了一聲,太皇太後說:“來來來,妹妹呀,你跟我來,咱們散步去。”章嶟笑道:“罷罷罷,這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心裡有母親呢。她是該生我的氣的。你們說著,我還有事。”
太皇太後看著他的背景,驚駭地問公孫佳:“他還想乾什麼?這還不夠鬨騰的嗎?”
公孫佳撚著數珠,說:“廢太子,廢皇後,多著呢。”
太皇太後癱在了寶座上,說:“要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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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太皇太後是不是有什麼言靈在身上,就在太皇太後說完“要變天”沒多久便陸續有災情報上來——南方大水。
暴雨,先是一州,再是數州,從上遊開始往下,這下什麼工程都得停下來了!
公孫佳也不再休假,緊急趕到了宮裡,政事堂在章嶟麵前湊齊了人。章嶟雖然急,還好心說:“給藥王加個墊子。”讓她坐得舒服些。
公孫佳撫著手杖頂端,說:“我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還是聽聽前輩們怎麼說吧。”
趙司翰與江平章掐指一算:“這麼大的雨勢,我們也幾十年沒見過了!”這些年是真的風調雨順,雖說局部一些小災不能免,整體而言就是老天爺賞飯吃了。沒這麼好的天時,它也不能有這麼好的收成,支撐財政打這麼多的仗,還能給章嶟修工程。
可現在,老天爺翻臉了,一巴掌要拍翻手裡的碗。
彆說公孫佳了,連趙司翰應對樣大災的經驗都很少,還是年輕時跟在父親身邊學到的一些。公孫佳也不搶話,讓趙司翰來講。趙司翰道:“兩樣,一是不能決堤,二是要安置災民。對了,蘇銘、陸震、周廷都是南方人,他們應該更有經驗。可召來一問。”
這三人確實是有經驗的,修堤是肯定的,征調民伕,把災民裡的青壯組織起來,讓他們去修堤,給口飯吃,一舉兩得。
但是三人對這樣大的洪水也沒有更多的辦法,周廷道:“這事兒,看天!它要現在把雨停了,怎麼著都好辦。要是還接著下……”天地偉力麵前,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蘇銘低聲道:“好在疏通了一些運河,災情能小一些。”
章嶟精神一振:“果真麼?”
蘇銘道:“隻要雨不繼續下。”
可這天就仿佛漏了一樣,雨它就不停了,田裡的莊稼是甭想了,隻能求雨早點停,看能不能補種一季口糧。更要命的是,下雨的範圍它還擴大了!連京城都開始下雨了。
公孫佳接到餘盛的消息,雍邑今年的雨水也多了起來,那裡河道經過了拓寬,新城的基址又高,附近的糧倉也很安全倒是可以應付得來。公孫佳這病假是再也休不成了,她直接住到太皇太後的宮裡,盯著戶部核算,總要將賑濟的糧草撥到南方才好。
人人忙了個昏天黑地,然而雨水卻總是不停,南方千裡澤國,京城已出現了少量的災民。朝廷隻能下令:允許受災的百姓離鄉就食。也就是準許他們四處討飯。待到災情過去之後再返鄉,依舊算回良民的戶籍。
這樣也隻能應付一時。
公孫佳與趙司翰等人商量:“實在不行,我就去雍邑,統籌北地。至少今年到明年秋收之前,需要北糧南運。北方今年的情況也不是很好,隻能勉強保住一些收獲。彆人調度我不放心,我得親自去。”
趙司翰道:“也好。就調用雍邑戶部的人手吧,如果不夠,就地征召。京城抽不出更多的人了。我給你吏部的公文,你帶了就去……”
兩人正在商議間,一個女護衛飛快地跑了過來:“君侯,不好了……四、四郎薨了!”
趙司翰站了起來:“什麼?不是說好了嗎?”
公孫佳道:“你慢慢說。”
來人道:“是,之前是好了些。也活潑了些,就是脾氣不太好,總愛打罵宦官宮女。這兩天也不知怎麼的,流鼻血,說腹中難過。躺在地上扭著不肯起來,嚎得聲音很慘,就……死了。”
趙司翰皺眉道:“這怎麼不像是個孩子的死法?”
公孫佳問道:“他吃丹藥了?”
來人道:“是,是啊。上回吃完了有用,後來再不舒服的時候,淑妃娘娘會給他吃一點。淑妃還說,這藥比舍利子管用。他娘的,管用還不把東西還給咱們?”
公孫佳咳嗽一聲,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趙司翰細一想,這確是丹毒的症狀,什麼脾氣不好之類未必就是小孩子天性乖張,那些名士狂生的名氣哪兒來的?就是這麼自己腦子不作主的時候浪出來的。不過人家有才華,四郎一個小孩子沒有罷了。不過,總算一個禍根沒了。趙司翰有點慶幸,旋即又為自己居然對一個小孩子這麼沒有同情心而感到了愧疚。
公孫佳道:“這下陛下該沒得鬨了。追贈太子也好,追贈皇帝都行,隨他的便,彆跟他吵了,他現在一定很狂躁。”
趙司翰道:“好。你北上的事,緩一天再提?”
“行。”
趙司翰道:“陛下的丹藥就不能再吃了!一定是丹方有誤!陛下沒有弄到好的丹方!把煉藥的人抓了!”
公孫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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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方士沒費多大勁兒,方士一個勁兒的喊冤,說自己煉的不是給孩子吃的藥,一定是有人喂錯了。這事兒章嶟與吳宣都不能承認,必得是方士的錯!不能是他們喂錯了!
吳宣首飾也顧不上帶了,坐在四郎的棺材前哭得肝腸寸斷。章嶟中年喪子,也是哀慟不已。他已計劃好了,天下大治,他的威望就可以壓製群臣,再有蘇銘得能臣、梁平等大將,那就可以換皇後、換太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