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彭犀笑笑:“女公子把上皇當成自己的威脅,是自恃過高了。上皇最大的對頭是陛下啊!反之亦然。所謂‘善後’不是讓人直接沒了才算的,人沒了,好的影響、壞的影響就都沒了呀。留著,讓他當點兒彆的用處,不好嗎?”他喝了茶,品品回甘,美!
“原來是這樣!”
彭犀又說:“女公子生性果決,難道丞相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嗎?女公子是哪裡來的,呃,丞相溫柔的錯覺呢?”說著說著,他覺得這事兒太可樂了,忍不住笑個不停。
笑得妹妹臉都紅了:“什麼呀,我沒這麼說。”
“沒說什麼呀?”篤篤的拐杖點地聲裡,單良走了過來,“你說這話,就是已經說了很多了。老彭,彆欺負小孩兒!妹妹如今不比君侯當年,君侯當年蜇伏許久才一飛衝天的,妹妹沒經過那些磨難,你彆欺繞她!”
妹妹瞪他,單良道:“哎喲,不樂意啦?”跟彭犀笑著一擊掌,說:“可算回來啦。彆生氣,我算是家的半個家將,生死都要陪著的,君侯不想你再有事。”
兩人湊在一處,又說了些缺德話。妹妹突然插言道:“你們這心眼兒也忒多了。”
單良道:“你是得多知道些壞心眼啦。”
彭犀道:“丞相可好?我要見她。”
單良道:“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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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犀已經摸了些情況,見公孫佳的時候是打算要生個氣再說話的,一見公孫佳就把生氣的事兒拋到腦後了:“您還沒好嗎?”
元錚道:“才好了些,陛下登基大典,又吹了風。”
得,生氣也不能衝病人,彭犀自認倒黴,在榻前坐了下來,語重心長地對公孫佳說:“要麼你死,要麼他亡。”
妹妹提著一串這個時節極難得的葡萄,釣魚一樣提著張嘴咬,才咬下一顆,籽兒還沒吐出來就聽到這句話“噗”一聲被嗆到了,籽兒都被咳得咽進了肚裡:“啥?您剛才不是這樣說的!”
這都什麼人啊?妹妹快哭了!她以為,她這些日子以來接手的那些事務已經曆練出來了,至少很多接人待物的本事是磨出來了,也更能品出人的品性、立場、情緒、言辭的真偽之類,事後與單宇複盤,單宇都說她應付得體。
咋這老頭兒一回來就這麼騙她呢?
小時候看彭犀,多麼和藹又正人君子的一位長史呀,跟老缺德鬼單翁翁完全是兩種人,你咋現在比單翁翁還缺德了呢?你淨缺德到我身上了!
妹妹蹭到公孫佳榻前蹲了,故意把彭犀往外麵蹭遠了一點,撐著顆大頭氣鼓鼓地看著親娘——您都弄了些什麼人來啊?
公孫佳摸摸女兒的頭毛,笑道:“看出來了。能過一時是一時吧。章氏氣數仍在,陛下性情不錯。”
彭犀道:“是啊,連天的天災**,脾性再不好,就是氣數儘了!他不能不好!等災變熬過去,會變成什麼樣子就難說嘍。”
“先生一定已經有想法了,對吧?普賢奴那個孩子,呆頭呆腦,但是赤子之心,交代他辦的事兒,隻要答應了,就沒有不做到的。你一定是有準備的。”
彭犀歎了口氣,說:“為女公子計,啊!芝室裡的容小娘子,授官了嗎?”
“已授到了禮部,容逸沒有反對。”公孫佳笑了。
“丞相不能一味退讓,也不能隻盯著陛下一人,勢力在那兒就是在那兒,不能叫人視而不見,更不能自欺欺人。您就是有能耐行廢立之事,躲不開的!與其自我貶損又或者自汙,不如換個想法。”
妹妹不生氣了,問道:“彭翁翁,是什麼想法呀?”
彭犀打趣一句“不生氣了?”正色道:“彆人可以自汙令天子放心,丞相母女不行!你們本來就危若累卵,一句‘婦人不當乾政’就能將你們打回原形。所以隻能做個完人,不能有一絲紕漏!令人忌諱的也不是什麼完人,而是強力之人。派出單宇、派出淩峰,幫蘇銘、幫趙司翰,幫他們做事!幫他們掌權!大家都強,不就不突出了嗎?一朵花兒,想把它藏起來,不是鎖到箱子裡,而是放到花園裡。”
妹妹想了一下,問道:“陛下會眼睜睜看著?現在那是他才登基,還看不出個幺二,上皇以前聽說也是個沒脾氣的人呢。”
彭犀道:“第一,他未必就是另一個上皇,第二,他也不是太-祖太宗那樣的天子。想壓製群臣呐……嘿!女公子知道君臣之間的勢力糾紛嗎?”
“咦?”
公孫佳就含笑聽著彭犀給妹妹講君權與相權之間的此消彼長,再講朝廷百官的勢力之類。從世家勢大,講到賀州勳貴踹了不少望族的老窩,一氣說到現在的對比關係。總之,君臣之間的力量對比,與你書裡讀、律法裡寫的那些君臣之道是有差彆的。
隨著君臣力量的變化,連禮法、律法的解讀,都會有不同的含義。再講太-祖太宗的為君之道,以及上皇之所以完球純是這傻逼看不清形勢,他要照著太宗的路子來,這會兒應該已經在集權的路上邁進一大步了!現在好了,不但沒進步,反而倒退了!
當然,皇帝是不可能一味退讓的,不然還叫君麼?
“女公子,要明白其中的分寸,因勢利導,凡事不可過份,否則就是上皇、吳氏的下場啦。”
妹妹聽得入迷了,道:“您講的更明白。”
公孫佳道:“滾蛋,你還點評上了!哪是講給你聽的?這是講給我聽呢!”
彭犀含蓄地笑了:“盛世且不要去想了,還是想想勢力消長吧!丞相要富貴終老,就要看如何從中掌握平衡之術。”
公孫佳道:“你的眼光很好,在我府裡可惜了,朝廷正在用人之際……”
彭犀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說:“下官看了您交給副留守的字紙,既然讓我帶孩子,那我就帶下去吧!”
公孫佳萬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從病榻上彈了起來:“真的麼?不是,不行,你該有更好的未來。”
彭犀笑道:“這樣就足夠啦!府裡事務看起來還有沒做完的,下官回去放行李,明天就來應卯!”
還應啥卯啊!公孫佳按著妹妹的頭:“快,拜見你師傅!”
熊孩子本來長得挺硬的,一按給她按榻上趴著了——聽太入神,腳給聽麻了。
公孫佳招呼人,給妹妹拜了彭犀做老師:“哎,長史之前也指點過我,你給我老實聽課。”
“我才不會跟有本事的人我搗亂!”
“跟尋常人也禮貌一點!說了不聽,就是欠打。”
“噫!他們打不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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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犀回來之後,公孫府的效率有了明顯的提高,公孫佳仍是“養病”。政事堂如今是趙、霍主導,公孫佳讓自己的府裡與蘇銘合作,把戶部整出來,好在沒有兵禍,財政還能支撐。
到得冬初,洪水甚至消退了,南方的賑災也進行順利。公孫佳把單宇、淩峰等都派了出去,她們明顯適應良好。
冬至日,公孫佳終於露麵,見到了終於過了一關的新君。章碩最擔心的無過於自己才登基就一團糟,沒想到真的挺過來了。當時他看著霍、蘇二人理出來的彙報,差點沒厥過去——這要怎麼收拾?
結果真的收拾好了!
去彆宮朝拜太上皇帝,被章嶟譏罵都不能讓章碩的心情變差了,政績就是皇帝的自信。回來之後政事堂又送了他一份對抗上皇的自信,霍雲蔚、公孫佳、鐘源三人將他們與章熙的幾次談話回憶整理成集,送到了章碩的案頭。
章碩一個冬天都在看這本集子,一件件一樁樁都很熟悉,都是章嶟要做的事兒。弄了半天,這些都是太宗的謀劃!上皇自己沒啥了不起的見解,反而是把太宗的好主意給辦壞了!照這本集子的規劃,隻要緩行,根本不會遇到今年這樣的破事兒。
一直以來,章碩還是能理解名門望族為什麼看不上上皇,但是賀州派的心思他不明白,你們怎麼也會想上皇退位?
至此終於明白了,那也是……看不上的!
章碩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賀州派還是有忠心的,憂的是……忠誠並不是針對坐在皇位上的人。
除夕宴前,耳畔鼓樂陣陣變換了個調子,章碩合上了集子站了起來:“到前麵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