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佳道:“答應了彆人的就要做到,讓他們走。”
小秋道:“好叻!我還接著盯著他們!”誰知道是不是裝著決裂的呢?
公孫佳笑笑:“去吧。”
直到此時,公孫佳才對元錚和妹妹說:“咱們去看看舅母吧。”
常安公主依舊不肯見她,讓鐘黎帶出話來:“我也不恨你,我也過不去心裡的坎兒。我從賀州出來,現在隻想落葉歸根依舊回賀州去,隻當這幾十年是做了一場大夢。你們要是心裡還有我,彆讓我等太久。”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公孫佳隻能又悄悄地回家。家裡,鐘秀娥正在等她們,鐘秀娥本來應該開心的,她又有太多的遺憾與顧慮,迎上來就問道:“怎麼樣?”
公孫佳大大地吐出一口濁氣,道:“乾唄!”
元錚派人一路“禮送”鮑信等人出境,人還沒送到邊境上,容逸等人擇的吉日便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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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佳再要求“從儉”,禮服也還是要新做的,駕輦的製式有,但是新朝新氣象,一些應和五行之說的細節還要調整。好在雍邑本來就存的全部的儀製,工匠也是現成的,修改起來也順手。堪堪趕在了新年之前完成。
登基、祭天、改元,一氣嗬成,公孫佳搬入了行宮裡。
這座由她督造的宮殿,如今成為了她的住所。她家一共這幾口人,也沒有什麼“後宮”。容逸、趙司翰迎奉她做主君的時候考慮的是“天下大勢”,認為可行。到了這些細節上,又開始裝聾作啞。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那是男帝的事兒,女帝也這麼配?
罪過!罪過!
他們寧願給公孫佳選等量的女官來協助她處理政務!
不過應該給妹妹選擇出身優秀的年輕男子做丈夫這件事,得儘早提到日程上來了!帝國需要繼承人!
公孫佳倒沒想要什麼“後宮”,“天下”就足夠她忙的了。前朝還是前朝,“後宮”還是照著公孫府的格局來,多餘的院子閒著就閒著。容逸見狀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拿手的麻煩就來了——大正月的,南朝那邊得到了公孫佳這裡稱帝的消息,霍雲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章砳也是一股氣橫在心口!南朝遣使下了國書來切責!
容逸的任務就是與這位使者接觸。使者是南方士族裡的一位飽學之士,當年征他入朝的時候不幸遇到他死了親娘,他要守孝。這人是個大孝子,自然也是個忠臣,十分看不慣公孫佳的所作所為。不但帶來了霍雲蔚苦口婆心的勸阻,自己還準備了長篇大論要罵上一罵。
就搞笑!一個女人怎麼可能當皇帝呢?她當皇帝了,豈不是要淫-亂了起來?她的丈夫也不是個好男兒,哪個好男人願意當贅婿呢?
還有他們的出身,卑賤。人品,忘本!
容逸預料到了來使肯定沒什麼好話說,沒有馬上安排他見公孫佳,先給人扔賓館裡住著,探一探脾氣。試探的時候,容逸帶上了餘盛,因為他覺得餘盛有時候還挺有用的。
兩人到了賓館,彼此通報了姓名。使者先不罵公孫佳了,他開始數落容逸:“令先人蒙羞!首鼠兩端!忘恩負義!”
容逸絲毫不覺羞愧,乃因世族自有他們的一套理論:“天下本無主,唯有德者居之,我不過是順勢而為。”
“公孫佳何德何能?”
“保境安民,誅滅叛逆還不是德能?”
“她自己不就是個大大的叛逆嗎?!”
餘盛這人也挺奇怪的,他不覺得“叛逆”是個壞詞,叛逆期聽起來還挺酷的,不過這個使者的姿態也太討厭了。他就直接嗆了:“貴國霍丞相是忠臣了吧?你不還是照樣要坑他?”這事兒這邊都知道了,南朝爭權爭得厲害,南方士族發現梁平打仗可以,其他方麵的腦子不太夠用,想把梁平的兵權拿下來,有事的時候就讓梁平就做個打手。霍雲蔚一眼識破,把這事兒給叫停了。南方士族就說霍雲蔚“擅權”。
使者道:“那是我國內政,與你何乾?”
餘盛道:“那你管我國乾嘛?!話都讓你說完了,真夠雙標的啊!”
不歡而散!
雙方從正月吵到了二月初,南朝的國書還沒遞出去,妹妹時常能聽到關於使者的彙報,煩得要命,對餘盛說:“哥你不是很忙的嗎?哪有功夫理他?讓他滾!什麼國書,也不收了!本來就是敵國!”
彭犀忙說:“不可不可,殿下此言差矣!這是要做給天下人看的!”
妹妹道:“對呀,告訴天下,咱們不吃他那一套!”
彭犀道:“不是這個意思。”
公孫佳道:“本來就有人覺得女人不講道理,乾不成事兒,你如果沒有把他趕走之後的後手絕殺,就隻能是將自己的喜怒無常、不可靠展露給天下人看。你有後手嗎?”
妹妹低下了頭,最好的後手當然是提一支大軍。但是妹妹也知道,現在是要休養生息,不是繼續生靈塗炭!尤其是不能讓己方出現大傷亡。
公孫佳道:“請他來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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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終於登上了大殿。
其時,他的心裡已經充滿了疑惑了——雍邑怎麼可以是這樣的呢?
使者是見過世麵的人,他所居之地就是南方繁華之所,但是雍邑的氣魄格局確實無愧於“京城”的定位,是他的家鄉所不能比擬的,南朝的臨時首都賀州比雍邑也差得遠了。
更讓他難受的是雍邑表現出來的生機與秩序!雍邑也是幾個月沒下過雨雪了,乾燥,再這麼下去又該是一場天災了。現在正是播種的好時節,人們的臉上不免有些焦慮。使者北上的時候,南方的情況也不比雍邑好。
但是雍邑居然是有著非常良好的秩序的!官府在組織人力儲水、掘井,人們各司其職,北朝的官員是和諧的。與之相較,南朝至今還沒爭出個高下,人人臉上帶著個“亂”字。霍雲蔚不是無能之輩,卻不肯放權合作,又不願讓梁平隻做個打手。難道他們就要給這二人白白驅使安排?
帶著疑惑,使者更生氣了——憑什麼?你們憑什麼可以這樣?一群亂臣賊子!
大殿上,看到公孫佳的臣子數量居然沒有南朝多,使者心道:果然是人心不附!
他也不叩拜,直挺挺地站著,昂起頭來去看公孫佳。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公孫佳此時應該有五十歲了,但是看起來仍然是那麼的年輕,她的麵容像是不滿四十的樣子,白皙而秀美,身上是正式的天子禮服,使者發現這天子之服竟是合乎規製的!
如果把她放到隨便哪一個廟裡,說這就是星君,也不會有人懷疑,多半會把她當成尊神像來拜。衝這模樣,香火估計還會挺好。
不行!香火再好也還是要罵的!
使者不卑不亢,也不稱臣,隻稱自己來遞國書卻受到了慢待,這完全不是待客之道,可見公孫佳這裡不諳禮儀,都是野蠻人。被餘盛的歪理罵得多了,餘盛回回說“百姓”使者在這上麵說不過他,因為百姓確實已經很慘了,使者也學乖了,他轉而與公孫佳的大臣們講“禮”。
由禮而說到陰陽、五行、氣運,這些東西餘盛就完全聽不懂了,容逸完全聽得懂,這個說到最後,還是要落到“天意”上。公孫佳也是聽得半懂,這裡麵細節太多了,她雖然不是個大外甥那樣的學渣,精力也不在這個上麵。
使者也看明白了,合著容逸是個行家,但是公孫佳她“不學無術”一如章砳——章砳對這方麵也是半懂不懂。那就好辦了,他專對公孫佳講,你這樣是不行的。不管南方是不是也有災情,你這兒有災情,那就是上天對你不滿!哪怕對我也不滿,也不能證明你是好人呀!邏輯正確!
使者說:“天災頻仍,這是上天意在警告閣下!”他不在乎這一趟的結果,隻要能夠辯倒了北朝偽朝廷,那就是值得載入史冊的一件事。
他卻忘了一點,餘盛隻是認死理,認“百姓”,餘盛他姨媽是完全“不講理”的。
公孫佳問道:“天在想什麼,你又知道了?”
使者手指上豎,指了指:“已然有征兆。大旱,是女魃出!”
“天有話,讓天自己告訴我!用不著猜謎!”公孫佳聽不懂卻看得明,這使者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論,用餘盛的話說是唯心,辯論落到彆人的邏輯裡是危險的。
公孫佳是個務實的人,還是個從來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什麼是天意呢?誰活到最後,誰就是天選之人,多簡單!
使者瞠目:“狂妄!”
仿佛為了應景似的,外麵一聲驚雷,劈得許多人麵如土色!
使者緩過神來,笑了,接著說:“如何?”
餘盛跳了起來:“不如何!”他是不管小姨媽是不是立了fg,哪怕是fg那也是小姨媽立的,他得硬杠到底!
使者道:“天意……”
天漸漸暗了起來,天上烏雲翻滾著自南往北而來——要下雨了。
“還能這樣?!”餘盛跑到了窗口,“要下雨了!”他跑出了大殿,挨了幾下雨點,傻嗬嗬地笑著跑回來:“下雨了!”
單良也瘸著往外蹭了兩步,道:“天意!”
公孫佳笑了笑,說:“不是這個意思也沒什麼。”
彭犀問道:“什麼意思?”
“天同意我一統江山,我會去做,天不同意,我還是要一統天下,然後祂就可以承認現實了。”
趙錦道:“但願這場雨也不要太大,不要鬨水災。”
餘盛傻嗬嗬地:“不會再有大災了。”
單良知道他有點神神叨叨的,打趣他:“你又知道了?之前怎麼那麼急的?”
餘盛正色道:“那不一樣!不能因為‘反正一切都會變好的’就對眼前的慘狀彆人的苦視而不見,總要做些什麼!萬一記錯了呢?!我不會餓肚子,可有的人是真的會餓死!”
他就知道一些個調侃啊!比如“章碩真是個倒黴蛋,他死了之後,就沒什麼災了,風調雨順的”,這玩兒能信嗎?萬一不是呢?還不是得要一個能乾的人出來整合力量,共度時艱嗎?
公孫佳道:“那你還不去準備?”
“準備什麼?”
“萬一記錯了呢?防災啊!”
一群人忘了大殿上還有個南朝使者在!還是趙司翰把這倒黴的使者給揀了起來,說:“貴使?天意?”
餘盛護著腦袋跑了出去,到了雍邑府衙,召集人來防災。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人特彆的封建迷信,還勸他:“看來是要風調雨順了,府君不必這麼操心啦!哈哈,恭喜恭喜!”
恭喜你妹啊!餘盛連踢帶打踢人去巡河,又派人去守田地。百姓、河工們更實在些,賭咒的傳聞他們知道了,仍然很關心自己的衣食之資,比較儘心地巡護河堤看護土地。餘盛白忙了半天,不多會兒雨勢轉小,又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天一夜才停,很好地緩解了旱情。
沿途聽到百姓感謝老天、又有人在宣揚“順應天意”,餘盛也不提“封建迷信不可信”了,歡歡喜喜地去組織春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