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慢慢將身邊的六皇子推出去狐假虎威。
“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六皇子!”
做惡人的感覺真快樂。
小少年雖然隻有八歲,但麵容嚴肅,身型板正,抬眸看人時帶上了幾分與陸硯安一般的薄涼感,使得周身那份皇二代氣勢越發冷冽。
“原來是六皇子。”守門的太監立刻變臉拱手,“攬月閣內正在施工,人多手雜的難免衝撞,六皇子還是彆過去的好。”
六皇子聽到太監的話,微微皺眉,剛想說“那就算了”,可身邊的小仙童不肯罷休,“六皇子要進去玩泥巴。”
六皇子:……
太監:……
八歲的孩子玩泥巴好像是沒什麼問題,可身在卷王之王的皇家,作為皇二代,八歲了還要玩泥巴,不是智商有問題就是智商有問題。
守門的太監明顯也是這麼覺得的,他想起大家對六皇子的評價。
平庸,普通,透明人,不受寵。
因此索性選擇了直接擺爛?
如此看來,這位六皇子想要玩泥巴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質疑的。
“不如六皇子挖一捧回去玩吧?”守門太監鬆了口,隻想快點打發人。
雖然六皇子不受寵,但畢竟還是個皇子。
太監慣會踩高捧低,卻也十分圓滑世故。
進去拿捧土,抱回去玩,不耽誤事,他還得個好臉。
“快走。”
小仙童拽著六皇子,興衝衝的往裡去。
六皇子:……
攬月閣很大,不過因為建築時間有點長了,所以外表看起來有些破舊。它有十幾層高,簷角上掛著銅鈴鐺,角落處還有垂下來的引水鎖鏈。
風過,鈴鐺香,鎖鏈轉,儘顯古代建築之美。
裡麵正有工人在乾活,蘇慢慢剛才聽到的敲擊聲就是他們發出來的。
有一隊小太監捧著東西從門口魚貫而入。
蘇慢慢麵露好奇,跟在那群拿著東西進來的小太監後麵,看到他們捧著東西進入攬月閣。
攬月閣四周緊閉,隻開了一扇小門。
蘇慢慢找到一扇沒關嚴實的窗戶,她踮腳,湊到窗戶口的縫隙處去看。
小太監們將盒子裡麵的東西倒出來,蘇慢慢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火藥?”六皇子努力踮腳,可因為身高的緣故,所以勉勉強強隻在窗邊露出一雙眼。
“是要炸毀攬月閣使用的火藥嗎?”蘇慢慢嘟囔了一句,看到周圍有不少的宮人,還有看守的太監。
她等裡麵的太監出來了,便隨意攔住一位,詢問道:“這火藥是從哪裡拿過來的?”
小太監是王恭廠內當值的,油水充足的部門養得脾氣也比平常的太監大些。蘇慢慢作為現代人,習慣了平等自由,沒用什麼敬詞,最重要的是沒有卑躬屈膝的行禮。
小太監受慣了封建製度的高低優劣,遇見這樣不懂規矩的小廝,麵色微沉,可當他看到蘇慢慢的臉時,又改了態度。
這副模樣的小童,定然是哪位公子甚至皇子的人。
“自然是王恭廠了。”
王恭廠的火藥。
“是要炸攬月閣嗎?”
太監有些不耐了,“不然我們忙活這一陣做什麼?”
“火藥的數量對嗎?”
“王恭廠的火藥有專門匠人負責,開炸前都一一試驗過,當然對了。”
蘇慢慢還想再問,那個看門的太監突然冒出來,“六皇子,您好了嗎?”
“好了。”
六皇子隨意抓了一把土塞給蘇慢慢,然後牽著這個不省心的小仙童走出了攬月閣。
蘇慢慢握著手裡的土,還在回頭看攬月閣。
“你為什麼偏要進去?”兩人一起回玉髓軒的路上,六皇子突然發問。
蘇慢慢愣了愣,然後捧起手裡的土,“不是六皇子你想玩土嗎?”
六皇子:……
“我雖然隻有八歲,但你不必將我當成八歲。”六皇子止住步子,抬頭看向蘇慢慢。
這個八歲的少年臉上還帶著嬰兒肥,可他的眼神卻是那麼堅毅而不似一個孩童。
皇家的兒子,普遍早熟。
他們就像是一群小鯊魚,從還沒出生開始就已經在母鯊魚的肚子裡互相蠶食,隻有最強壯的那條小鯊魚才能活下來。
蘇慢慢沉默了一會兒後半蹲下來與六皇子直視,然後壓低聲音道:“我懷疑是陸錦澤要炸攬月閣。”
“他炸攬月閣乾什麼?”六皇子不解。
“暫時還沒想到。”蘇慢慢的話在舌尖滾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這事還沒確定,要是貿然告訴了這個八歲的孩子,恐怕被嚇到他。
“你可以直說。”六皇子洞悉到蘇慢慢的猶豫。
小娘子麵露訝然,吃驚於一個八歲的孩子竟能如此敏銳。
她沉默半響,開口道:“如果火藥數量不對,炸毀的不隻是攬月閣。”
話點到為止,蘇慢慢相信,憑借六皇子的聰慧,他會明白的。
.
兩人回到玉髓軒,陸硯安正坐在書房內閉目養神。
“回來了?”男人睜開眼,眼神清明。
“嗯。”蘇慢慢點頭。
陸硯安又看了一眼表情沉默的六皇子,然後跟蘇慢慢道:“回去吧。”
.
馬車上,蘇慢慢將剛才發現的事情跟陸硯安說了,然後又道:“我把我們的推測告訴了六皇子。”
“雛鷹越早知道天空的危險越好。”對於蘇慢慢做的事,陸硯安並沒有表示反對。
話罷,陸硯安輕輕抬了抬手。
蘇慢慢湊過去。
男人垂著眉眼,壓低聲音問,“有多少火藥?”
蘇慢慢回憶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也跟著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那麼大的盒子,五盒。”
兩人嘴巴貼著耳朵說話,姿勢看起來親密又和諧。
突然,馬車猛地一顛,蘇慢慢沒有控製住自己的身體,往前衝了衝,柔軟的唇瓣輕輕擦過男人的耳廓部位。
陸硯安不管是坐立行,都帶著一股矜貴端方。即使是如此炎熱的夏日,他身上的白月長衫也連褶皺都不見一條,這股鬆風水月般的氣質,是京師內萬千少女沉迷所在。
雖然隻是擦了一下,但蘇慢慢還是被這個奇怪的偶像劇情節嚇到了。
哈,哈哈哈。
現代兒女,自由開放,不拘小節。
擦了一下耳朵而已,算的了什麼!
蘇.母胎單身狗.慌得一批.慢慢如此勸慰自己。
“怎麼了?”男人偏頭,看到蘇慢慢漲紅的臉,像是一顆成熟的柿子,隻要輕輕一捏,就爆了。
“沒,沒啊。”
蘇慢慢下意識屏住呼吸,然後悄悄的,悄悄的往後挪了挪。
她其實並不是那麼自來熟的人,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僅不排斥,而且非常自然的親近男人。
蘇慢慢自詡自己並非戀愛腦之人,一慣保持著理性和克製。即使是如此美色當前,也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陸硯安看著蘇慢慢進一步進化成豬肝色的臉,抬手敲了敲馬車壁,“去買碗香薷飲來,再問店家要點冰塊。”
然後又對蘇慢慢道:“中暑了就躺下。”
蘇慢慢鹹魚癱倒,並逐漸把自己的臉埋了起來。
好燙。
能煮雞蛋了。
小娘子嘟囔著。
坐在一旁的陸硯安聽到一點零星碎語,他朝外麵剛剛買完一碗香薷飲,並抱了一盆冰塊過來的吳安道:“再去買顆煮雞蛋。”
吳安:???
蘇慢慢:……
.
蘇慢慢寧願自己真的中暑了,也不願意讓陸硯安看到自己豬肝似得臉。
可她並不知道,她緋紅著一張臉,雙眸盈盈似要落淚,羞到極致的模樣,是如何惹人憐愛,令人心生漣漪蕩漾之情。
陸硯安垂眸看向蜷縮在那裡,假裝中暑卻一不小心真睡了過去的小娘子。
因為悶頭太熱,所以她將臉露了出來。
臉上緋紅稍褪,依舊能看到一些細膩的羞怯痕跡。
男人抬手,輕輕搓了搓自己的耳廓。
很軟。
.
巨響聲中,天空浮起潮絲狀的橫飛亂雲,火光中,瓦礫、塵土,天崩地陷。
到處都是慘叫聲,到處都是飛舞的灰塵和劃過身體的尖銳碎石。
人體被撕碎,像大塊的雨從天上掉下來。這還是好的,有些人已經被炸成了粉狀,與瓦礫混合,不分彼此。
玉髓軒上下震晃,猶如十幾輛裝滿了鋼材的大型壓路機從外麵經過。
陸硯安下意識將六皇子幼小的身體護在身下,巨大的熱浪之下,他後背的肌膚被整個掀開。
熱浪一層接著一層的湧來,他咬牙堅持著,可身體已經支撐到了極限。整個人像是被突然從頭到腳打了無數棍棒,然後靈魂被硬生生扯離身體。
眼前砸下來一根橫梁,他被迫帶著人往後退,突然,玉髓軒一角坍塌下來,那個位置正好就是他與六皇子待的地方。
事故發生在一瞬間,男人被上麵砸下來的房梁磚土掩埋,懷裡還抱著六皇子。
即使被壓在廢墟之下,四周如雷炸響般的爆炸聲依舊此起彼伏。陸硯安感覺到自己血肉模糊的身體,劇烈的疼痛,一寸一寸被碾碎的骨頭。
“咳咳咳……”灰塵太多,嗆進了嗓子裡,陸硯安隻剩下一口氣了。
天地無光,身體被摧毀,精神被碾壓。
他如同被封閉在一個甕中,不管如何掙紮,都無法從那個黑黝黝的洞口處看到一絲光亮。
隻剩下無儘的黑暗。
“陸硯安?陸硯安?”
誰,是誰在叫他?
巨大的轟炸聲與尖銳的慘叫聲猛然間消失了,世界停止了,連瓦礫和灰塵都被定格。
陸硯安被剝離出來,他望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個詭異而殘酷的夢境。
甕被打開,透出稀疏的光亮,那一縷光,又細又白,卻亮得他睜不開眼。
陸硯安猛地一下從那人間煉獄般的場麵中驚醒過來,他的雙眸慢慢聚焦,然後看到了坐在自己對麵的蘇慢慢。
馬車?他也睡著了?
男人的眼瞳呈現出詭異的純黑色,像一抹看不見底的深淵。
“怎麼了?”小娘子柔軟的嗓音落到他的耳中,衝散了那股尖銳的疼痛感和爆炸轟鳴聲。
陸硯安喘著氣起身,“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不太好的夢。”
夢境中的熱浪和身體比碾碎的感覺尚未消退,陸硯安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蘇慢慢下意識伸手扶住他。
兩人十指相扣。
蘇慢慢抬頭看他。
什麼夢哦,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