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大柱激動的麵紅耳赤,他似乎是想抱一下婉瑩,卻又覺得唐突。
“你回去吧。”
“哎。”
大柱走了,婉瑩在原地靜靜看著他離開,這才轉身欲走,不想竟看到不遠處立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婉瑩嚇得麵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那個身影緩慢走過來,是個看起來不過隻有七八歲的孩子。
六皇子垂眸看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宮娥,“你是雀昭儀宮裡的人?”
婉瑩雖不認識六皇子,但從穿著和氣勢上來看,也知道這孩子身份地位不低。
“是,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
“天黑了,你怎麼還呆在這裡?”
婉瑩麵露喜色,趕忙連滾帶爬地跑了。
六皇子站在原地,望著麵前幾近攬月的攬月閣。
高高的攬月閣,猶如佇立在黑暗中的一座高塔。等它炸毀,嶄新的摘星樓將被重新造起,聽說為了摘星,它將被造到九十九層。
雀昭儀說,等摘星樓建造完成,便能與聖人在那上麵看到月宮嫦娥跳舞,亦能吸收日月精華,長壽綿延。
最重要的是,九十九層高,一百丈外,百裡外都能看到。
這樣的高度,古今未有。
是大周繁榮昌盛的象征。
嗬,狗屁象征。
人都要餓死了。
這摘星樓吸收的不是日月精華,而是人民的血淚。
少傅跟他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乾旱之地,糧食供應不足,將會導致餓殍遍地,易子而食之相。六皇子雖還不是很懂,但他想,那一定不是個令人好受的畫麵。
六皇子想罷,轉身要走,突然腳下一咯,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
他挪開鞋子,看到地上是一塊劣質白玉,上麵雕刻著觀音像。
觀音的麵容已經模糊,卻依舊能看出主人的細心嗬護。
它靜靜躺在那裡,散發出淡淡的,溫潤的白光,那是一種聖潔的信仰之力。
六皇子沒有撿,轉身走了,片刻後,婉瑩又悄悄的回來,看到地上那塊劣質白玉,趕緊寶貝似得撿起來貼心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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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玉髓軒。
“少傅,我昨日撞見凝翠宮的一名宮娥,有個想法。”
六皇子比尋常兒童聰慧很多,可越是聰明的小孩越難駕馭,他心中會有很多奇怪的想法。
年紀小,是非不分,善惡不明。
沒有人教授他完整的道德體係觀念,很容易仗著聰明的頭腦走上犯罪道路。
初見這位六皇子時,蘇慢慢還記得他眼中帶著的戾氣。小小年紀,竟說出了要打斷自家母妃腿這樣的話。
好吧,雖然最後並未實踐成功,但蘇慢慢覺得,若是王美人真要去找聖人爭寵了,為了阻止自家母妃,六皇子說不定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隻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正因為才八歲,所以想法多,膽子大,甚至比成年人更凶惡殘忍。
可自從陸硯安開始教授他讀書之後,這位六皇子的脾氣慢慢被收斂。
他臉上那份與年紀不符的戾氣也被藏匿的一乾二淨,隻剩下與陸硯安如出一轍的清冷麵具。
一個師傅,一個徒弟,越來越像。
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
“什麼想法?”陸硯安開口詢問。
“那名宮娥名喚婉瑩,經常受到雀昭儀毒打。”
“你是想讓她反水?”蘇慢慢接話。
六皇子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除了仇恨,還有一些更讓人在意的東西。”
陸硯安眸色平靜地看著六皇子,靜靜等著他後麵的話。
“婉瑩有個相好的叫大柱,在攬月閣做工。”
八歲的孩子,說相好不相好,實在是有點早熟了。
可讓蘇慢慢更加震驚的是他對人性的拿捏。
撞到這個叫婉瑩的宮女和工人大柱在一塊,他就立刻能聯想到這個計策。
八歲的孩子。
她的侄子還在玩泥巴呢!
怪不得,皇二代真是沒一個簡單的。
蘇慢慢震驚於六皇子的智商,她轉頭看向陸硯安。
男人表情平靜道:“那這件事就交給殿下吧。”
六皇子蹙眉,剛才侃侃而談的樣子瞬間消失,“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做。”
蘇慢慢:……敢情您剛才都在裝逼呢?
“慢慢有什麼想法嗎?”陸硯安將視線轉向蘇慢慢。
蘇慢慢皺眉想了想,“我之前說過,雀昭儀最渴望得到的是龍子,如果將摘星樓和龍子的事情聯係起來,我相信她一定會選擇龍子。不過具體要怎麼做……我還沒想好。”
路又死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
夏日陽光正烈,玉髓軒的窗子半開,陸硯安坐在窗下,他手持書卷,神色淡然地迎著光。男子一襲白衣如雪,墨發紅唇,肌膚白到幾乎透明,氣質乾淨到如同最純粹的白玉。
像高山之雪,鬆上濃霜。
突然,六皇子“咦”了一聲。
“昨日那宮女掉了塊觀音玉,與少傅真是……”顏狗六皇子努力尋找措辭,“一般聖潔。”
觀音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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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跟大柱的事情被發現了,所以婉瑩已經很多天都沒有去找大柱了。
今天,她終於忍不住了,抱著自己剛剛買到的糕點,偷偷摸摸又去了攬月閣。
這次,她還沒等到大柱,就先撞見了一個男人。
男人靜靜地站在角落裡,整個身體都陷在黑暗中,像一團無頭無蹤的影子。
婉瑩被嚇得直接跪到了地上,懷裡的糕點散落一地。
“彆怕。”男人從陰影裡走出來,他穿著白衣,語氣溫和,臉上含笑,因為姣好的容貌和那身尊貴的氣質,所以有那麼一瞬間,婉瑩覺得自己看到了天神降臨。
甚至,四周黑暗之下,還有一束光追隨著男子!
夏日晚間易是無風的,可男子衣袍竟無風自動!
這,難道真是神袛臨世!
“那邊點……”
高高的牆頭上,蘇慢慢舉著琉璃燈替陸硯安打光,六皇子用力扇著手裡的扇子,因為運動量太大,所以憋得小臉漲紅。
雀梅呆呆地跪在那裡,看著陸硯安的臉和他身上的那束光,忘記了所有。
“您,您是……”男子給人感覺太過神聖,婉瑩看向他的時候連眼神都帶上了幾分虔誠。
“天上人。”男人聲音縹緲,猶如從天上落下來的梵音。他微微仰頭,“那是攬月閣嗎?聽說拆除後要重新建造一座摘星樓。”
“是。”聽到男子的回答,婉瑩立刻伏跪於地,麵露虔誠。
古人最信奉神鬼之說,婉瑩已經被徹底整迷糊了,對於自己遇到天神降臨的事情深信不疑。
最重要的是,那天神的容貌不似凡間所有,額間一枚觀音痣更是給他增添了一份神仙氣質。
婉瑩下意識攥緊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枚觀音玉,緊張到麵頰漲紅,渾身冒汗。
是觀音顯靈了嗎?
“聽說摘星樓建成之日,要用血替它開路升天,如此,方能觸到頂空之星,真正成為摘星樓。”
以血開路升天?
這是什麼說法?
婉瑩不明所以,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天神會突然下凡跟她說這些事。
她呐呐詢問,“請問仙人,這是什麼意思?”
男人垂眸,臉上露出悲憫之色。
那一眼,直望進了婉瑩心底。
“名劍出世,要以鑄造之人血肉殉之方能展其鋒芒。”
婉瑩的臉霎時變得慘白。
天神的意思是,等摘星樓建成,建造摘星樓的工人們,也要用生命來為摘星樓開路?
婉瑩立刻就想到了大柱。
她呆坐在地上,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早已沒有了那名白衣男子的身影。
那男人如仙如神,飄忽而來,又飄忽而去。
婉瑩覺得,自己是真遇到了神仙。
神仙下凡來提醒她了!定是她的虔誠感動了上天,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婉瑩?你怎麼坐在地上?”大柱跑過來將婉瑩從地上扶起。
婉瑩踉蹌著起身,一把抓住大柱的胳膊,“快,快出宮去,不要再碰攬月閣了。”
“婉瑩,你在說什麼呀?進宮的工人怎麼還能出宮呢?”
是啊,出不了宮了。
那要怎麼辦?
.
大柱看婉瑩狀態不好,便先讓她回去歇息了。
婉瑩將自己脖子上的那塊觀音玉留給了大柱,讓他一定要好好保管,注意安全。
“好。”拿著婉瑩心愛的觀音玉,上麵似乎還帶著女子馨香。
夜深無人,大柱終於羞怯地伸手,一把抱住婉瑩,然後又怕冒犯到她,迅速鬆開。
婉瑩也跟著紅了臉,隻是看向大柱的眼神之中滿是悲傷。
大柱沒有注意到婉瑩的情緒,滿心滿眼都是自己抱到了心愛的姑娘。
兩人戀戀不舍的分開,婉瑩一人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
婉瑩回頭,便見一宮娥裝扮的女子蹲在角落,碎碎念著什麼話。
四周空寂,婉瑩能清楚的聽到宮娥在念,“恭喜姐姐喜得麟子,恭喜姐姐喜得麟子……”
如此熟悉的話,不禁讓婉瑩聯想到了雀昭儀。
這位雀昭儀想要皇嗣想入魔了,天天念著想要皇嗣的話。
是啊,雀昭儀,若非她偏要建造什麼摘星樓,她的大柱怎麼會入宮?怎麼會遭遇這樣的事情?
要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
“姐姐。”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婉瑩瞪著一雙眼回頭,便見那穿著宮娥服的少女正一臉單純地看著她。
少女生得極好看,雙眸清潤而無害,“姐姐,我隻是在給我姐姐還願。”宮裡規矩多,宮女們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婉瑩素來不是個喜歡鬨事的性子,“放心吧,我沒聽見。”
小宮娥聽到此話,展露笑顏,然後一把挽住婉瑩的胳膊,自來熟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姐姐就覺得親切。我家中的姐姐好幾年了都懷不上孩子,找到算命的說是因為家裡造了太多的樓,所以壓住了福氣。”
造樓?壓住了福氣生不出孩子?
婉瑩靈光一閃,像是突然被人從腦子裡硬塞進來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呀,我到了,姐姐再見。”
小宮娥一蹦一跳地走了,婉瑩喜笑顏開,正欲跟那小宮娥道彆,轉頭一看,四周黑黝黝的,隻剩下一口枯井。
枯井……到了。
婉瑩剛才一心想事,被那小宮娥挽著走,沒注意路,竟越走越偏,到了一個廢棄的宮殿邊。
四周黑黢黢的,野草漫長,陰森之氣縈繞不去。
婉瑩嚇得麵色慘白,連滾帶爬地跑了。
看著婉瑩消失在宮道處的背影,蘇慢慢從枯井裡爬出來。
這口枯井已經被填滿了,大概半米高吧。蘇慢慢是蹲在裡麵的,不然就會暴露出自己。
“拉我一把。”
蘇慢慢朝身後的陸硯安伸出手。
男人抓住她的手,把她從井裡拉出來。
“我看你這個神棍裝扮的還挺像。”
男人一襲白衣,眉間的朱砂痣刻意沾了一點朱砂,變得越發鮮豔出塵。
好吧,人家那是自身條件好,贏在了羅馬。
再看她,穿了件宮娥服,因為不合身,所以身段暴露無遺。
胸好勒。
“你說這個婉瑩會順著我們的意思走嗎?”
“能做的都做了,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