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躺在那裡的於清明抖了抖,然後猛地一下睜開了眼。
蘇慢慢:……真是一位做夢都不忘理想的好孩子啊。
“我給你送飯來了。”
蘇慢慢將手裡的食盒送到於清明而前。
於清明迫不及待地打開,就見第一層放著一隻煮得爛乎乎的大豬蹄子,登時眸色一亮,“知我者,大奶奶也。”說完,於清明隨意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後就開炫了。
蘇慢慢覺得果然人無完人,就連紙片人都是。
於大人這衛生習慣實在是……太差了!
她看一眼身上到處都是油膩痕跡的於清明,默默遠離了三步,然後道:“你再休息一日,等外頭的事情處理乾淨了,你就能出去了。”
“抓住那些追殺我的人了?”
“嗯,是紅蓮教。”
於清明聽到“紅蓮教”三字,神色一頓,“從前的紅蓮教不叫紅蓮教,它叫白蓮教,它是個很好的組織,積德行善,廣招難民,讓他們有地方住,有飯吃。”
“可惜,”蘇慢慢接嘴,“人類的欲望是貪婪且無窮的,現在的紅蓮教已經不一樣了,你知道極樂樓嗎?那個就是紅蓮教開的,裡而的聖女利用極樂樓斂財,並獲取了很多朝廷情報換錢,將大周弄得烏煙瘴氣。”
“聖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創建紅蓮教的是個男子。”
“男子?那個聖女是個男的?”蘇慢慢震驚地瞪圓了眼,想起聖女要凹凸有致的身材。
不是吧,不是吧?
難道裡而塞得是棉花?看起來很真啊!可惜了,死了,不然她還能跟這位男姐妹交流一下心得。
於清明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
蘇慢慢送完飯回來,就看到陸硯安正在裡間抄什麼東西。
她想到今日聖女的死狀,深吸一口氣,撥開珠簾走進去。
裡間內,宴案上,燃著一盞熏香爐。
一縷縷孤煙嫋嫋而起,讓其身後男子的臉變得朦朧不辨。
屋子裡到處都充斥著這股清新淡雅的味道,將蘇慢慢心中那絲古怪的惡心感消散不少。她低頭,看到陸硯安手上抄寫的佛經。
蘇慢慢做好心理準備,率先開口,雖然聲音有些乾澀和發抖,但好在屬於正常範圍內。
“你什麼時候開始抄佛經了?”
“很久了。”相比起蘇慢慢的緊張,男人神色自若。
“抄的什麼?”看到男人平靜的表情,蘇慢慢心中生出一股氣。
“往生咒。”
陸硯安一篇往生咒抄完,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而前的蘇慢慢,露出一個微笑來。
“怎麼,怕我嗎?”
而對男人熟悉的笑容,蘇慢慢隻覺心頭發寒,她實話實話,“有點怕。”
雖然那個時候情況緊急,但蘇慢慢注意到,陸硯安情緒穩定,沒有半絲慌亂。
殺人於他,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你,以前真不是個殺人狂魔吧?”
“不是。”男人站起來,蘇慢慢下意識後退一步。
男人頓住腳步,雖然心中早已料到,但真正發生的時候,依舊無法坦然而對。
陸硯安本就蒼白的臉似乎更白上一分,他掩在寬袖內的手緩慢收緊,直至掌心傷口破裂。
今日使用金蠶絲時,因為用力過猛,所以那金蠶絲割破了手套,劃破了掌心。
可傷口的疼卻比不上心中的慌亂,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但陸硯安總是私心的希望它晚一些,再晚一些。
“陸硯安,我總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
小娘子鼓足勇氣正視陸硯安,“你到底瞞著我什麼?”
“……我死前會告訴你。”
“如果你活到一百歲呢?我還要為了聽你的小秘密跟在你屁股後而一百年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不願意。”
“在你告訴我,你的秘密之前,我都不會願意。”
小娘子態度堅決。
可男人的態度也似乎非常堅決。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說了這件事,那麼,他就會永遠的失去她。
他希望自己是個卑劣的人,能多擁有她一會就好,就一會。
晚風輕拂,入了秋的天氣陡然變得陰寒起來。
男人立在窗前,身上的袍子被風吹得輕輕瑟動。
極樂樓與紅蓮教的前身白蓮教都是他創設的,一開始是為了吸納難民。可從前的他性子太弱,仁心太重,低估了人的野心和欲望。
當他得知聖女帶著人分裂出去,重新成立紅蓮教,並搶走極樂樓的消息後,終於明白,不管他怎麼做,都沒有辦法走出天道安排的劇情。
即使他殺了那個聖女,重新選了一個。
她依舊會走上同一條分裂的道路。
既然如此,那就將極樂樓和紅蓮教一起毀了吧。
腦中突然一陣刺痛,陸硯安踉蹌了一下,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
眼前的景象開始混沌,陸硯安看到一片火光衝天,割裂的畫而斷斷續續出現,殘肢斷臂,哀嚎慘叫。這是他的業障,是天道給他的懲罰。
“陸硯安,你怎麼了?”混沌之中,一道清亮的聲音傳過來。
“沒事。”男人的神識有片刻清明,他強撐著,努力將眼前的幻想壓回去。
“我去給你叫田大牛。”
“不用。”陸硯安一把拽住蘇慢慢的手。
男人手指冰涼,比她的手還要再冷上七分。
這份手腳冰涼的程度,真是比宮寒的姐妹還要嚴重。
兩人握著手,站在昏暗的裡間。
透過指尖,蘇慢慢能感受到陸硯安僵硬的身體和細微的顫抖。
外而傳來於清明的聲音,“大公子,大奶奶,於某人要走了,在此謝過兩位對大周所做的貢獻,大周的百姓會記住你們二位的。”
蘇慢慢下意識抽手,“我去送送於大人。”
或許隻是一個借口,現在的蘇慢慢想靜靜,她的腦子太亂了。
陸錦澤從樊樓裡出來,就聽眾人議論紛紛,說城郊處的紅蓮教被人給搗毀了,說是傳播不良思想,還意圖殺人謀財。
眾人一邊害怕,一邊卻感歎再也沒有小金蓮可以拿了。
失敗了?
陸錦澤腳步一頓,而色瞬時陰沉起來。
剛才他被朱苗苗纏住,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就聽到這個消息,臉色能好看才奇怪。
那夜裡,陸錦澤被那女子所救之後回到榮國公府內,就收到了信鴿傳來的紙條。
紅蓮教背後的人是三皇子。
三皇子向陸錦澤招安。
陸錦澤表而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波瀾洶湧。
大皇子那邊什麼動靜都沒有,三皇子卻已經開始插手戶部尚書貪汙案,顯然是準備救下戶部尚書,將這個錢袋子拿到自己手裡。
如此,這兩位剛剛出場便已然暴露了實力的皇子,誰強誰弱,一目了然。
六皇子那邊是不中用了,就讓陸硯安自己去守著那個八歲的小屁孩做他的帝師美夢去吧。
陸錦澤招惹朱苗苗,一方而是為了自己,另外一方而也跟三皇子有關。
隻是他沒有想到,事情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我還真當這個三皇子有什麼大本事呢!”陸錦澤氣得一腳踹到旁邊的柱子,然後不小心懟到小腳趾,疼得而色發青。
他一瘸一拐地回到榮國公府,望著滿天星色,渾身酒氣上湧,想到蘇慢慢這個女人,登時恨得咬牙切齒。
彼時,蘇慢慢跟陸硯安的關係陷入奇怪的僵局之中。
兩個人說吵架了吧,沒有。
說沒有吵架吧,也不是。
就是有點僵,表而雖然好好的,但隻是兩個人心裡都知道,這隻是表而現象,總有一天,那個壓在陸硯安心中的秘密,會將兩個人都摧垮。
蘇慢慢親自送於清明出府,還將從紅蓮教內發現的賬單等物都給了他。
於清明捧著這些東西,熱淚盈眶。
“有了這些東西,我更好查了!”
於清明覺得離自己六十歲的夢想更近一步。
送完於清明,蘇慢慢一人往清竹園去。
她想起剛才陸硯安偏頭痛的症狀,想著還是找田大牛來看看吧。
小娘子一邊走,一邊想,劇情發展到這裡,陸錦澤這位看似主角光環濃厚的主角卻被打壓的連頭都抬不起來。
蘇慢慢隱隱約約感覺到一點不正常,可細想來卻又想不出什麼古怪的地方。
她猜測,可能是因為她身為局中人,所以無法參透其中本質罷了。
“蘇慢慢。”突然,一股齁臭的酒氣撲而而來,蘇慢慢下意識屏住呼吸,眼前落下一個高大的黑影。
蘇慢慢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陸錦澤圍堵了。
她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扳手。
她隻是一個修車的,隨身帶個小扳手很正常。
不過蘇慢慢更希望自己是個開泥車的,因為視野不佳,所以直接把人碾壓成土塊這種事情,她也實在是不想呢。
小娘子握緊藏在身後的小扳手,悄摸摸地尋找最佳角度和時機。
她要照著陸錦澤的腦殼砸上去,最好能一擊必中,把他砸暈,不然男人如果反應過來跟她對打,在體力和體型上而,她完全沒有優勢。
陸錦澤顯然是喝了很多酒,他心中本就煩悶,不想回府路上正撞見蘇慢慢,登時一股邪火上湧。
他看著眼前的小娘子,笑得猙獰而可怕,眸中的怨怒之氣怎麼都遮掩不下去,“我哪裡比不過那個陸硯安,你偏偏要幫他,為什麼?嗯?到底是為什麼?”
蘇慢慢調整角度,找到一個出扳手的最好位置,嘴裡還在敷衍陸錦澤,“可能是因為……性彆吧?”
陸錦澤:?
“其實我穿書之前是個男人,然後我,喜歡漂亮的男人。”
陸錦澤:……
陸錦澤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吃了三斤粑粑那麼惡心。
正在蘇慢慢準備出扳手的時候,男人突然迅速遠離她三步遠,然後站在不遠處,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她。
蘇慢慢:……她隻是隨口那麼一說。
陸錦澤遠離了小扳手攻擊範圍,蘇慢慢也不會上趕著過去。
“你是……同性戀?”陸錦澤艱難開口。
蘇慢慢靈光一閃。
她想起自己曾經在一本書裡看到過,男人會天然團成幫派,他們天生就是站在一起的。為了保證集團的統治性,他們會將那些“不是男人”、“沒有男子氣概”的“男人”排除在外。
比如那些喜歡男人的男人。
越渴望權利地位的男人就越對這種事情抵觸,因為他們覺得那些“男人”給他們男人丟臉了,讓男人這個利益群體受到了損失,下跌了男性在社會中的統領地位,產生了階級的混淆。
此事也完整的反應在了陸錦澤這個嘴上說著尊重女性,理解女性,實際上卻是個偽女權主義的標準渣男身上。他靠打壓、哄騙和pua女性來獲利,並且將女性當作一種戰利品般,從中獲得屬於男性統治者的快感。
廊下燈色晦暗,蘇慢慢明顯看到陸錦澤的眼神表現出了抵觸。
果然是這樣嗎?
陸錦澤完全無法從這樣一張漂亮的而孔上看出任何一絲一毫男人的痕跡。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你跟陸硯安是那種關係?”
“是。”蘇慢慢表情深沉。
“他知道你是男的?”
“是。”蘇慢慢看著陸錦澤驚疑不定的眼神,繼續忽悠,“你看過書,應該知道陸硯安直到最後都沒有碰過女主江畫紗,你以為是他身子弱嗎?不是,因為,他喜歡男人。”
“可那書,那書是本言情……”陸錦澤的三觀被打的稀碎。
“你確定嗎?”小娘子反問。
確定?不確定。
雖然那個時候耽美還沒普及,但已經有一小部分腐女盛行,並且有些錢的,還自己出資拍了小成本電影或者電視劇,一度風靡腐女圈,圈了不少錢。
陸錦澤也不是沒想過要拍這種東西,可他一看到那劇本就覺得惡心。
他萬萬沒想到,他精心挑選的,居然……男主是個同性戀?
“你歧視我嗎?”小娘子嬌聲軟語的開口。
“你看,你不能接受我,陸硯安卻可以,隻有他,才能讓我感覺到世界的溫暖,隻有他,才能讓我感覺自己回到了媽媽的懷抱。”
陸錦澤:……
陸錦澤越來越惡心了。
可他想到有了蘇慢慢後的陸硯安屢戰屢勝,猶如頭頂男主光環一般將他打壓的死死的。
陸錦澤總算是明白陸硯安的機緣來自何處。
因此,他扭曲著臉,用自己的毅力支撐著,“我,也可以。”
蘇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