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慢慢跟烏華塢回到京兆尹府。
這位年輕的府尹大人一身破衣爛衫的從外而走進去,看門的衙役竟也不覺得奇怪,顯然是已經習慣了。反而是看到男人身後的蘇慢慢,多嘴問一句,“大人,哪裡來的漂亮小娘子?”
“漂亮?”烏華塢朝蘇慢慢瞥一眼,“你們眼瞎了吧?她哪裡比得上本府尹漂亮。”
蘇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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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慢慢並非第一次來京兆尹府了,她記得上一次還是因為她被原身的親生爹娘碰瓷,所以帶人來京兆府報案鬨出了烏龍。
怎麼才過了一個夏天,這京兆府尹就換人了?
“上一任府尹呢?”
“上一任?你知道官糧倒賣案吧?”
“知道。”
“牽連了,被貶了。”烏華塢一邊走,一邊脫掉自己身上臟兮兮的外套,竟直接扔在房廊上,“小爺我運氣好,接上了。”
蘇慢慢避開他脫在地上的衣服,然後遠遠看到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奔過來,佝僂著身體去撿那些衣物。
烏華塢顯然是做慣了這種事情的,那管家顯然也是習慣了這種事情的。
“你到底是誰?”這麼年輕的京兆府尹可不常見。
“京兆府尹,烏華塢呀。”男人脫完身上臟亂的外衫,露出裡而還算乾淨的中衣,秋風寒瑟之間,他不見半分瑟縮之態,反而整個人舒展開了筋骨。
蘇慢慢努力回想中有沒有“烏華塢”這個角色,卻始終沒有印象。
“小侯爺,你慢點脫,當心風寒。”管家哆哆嗦嗦的跟在烏華塢身後提醒,一副操碎了心的樣子。
小侯爺?
“你是小侯爺?你一個侯爺來當京兆府尹?”
“小爺說了,運氣好,撿到的。”
“走後門?”
“對啊。”
你還挺驕傲。
既然是小侯爺,那麼烏華塢說的妹妹也是侯爺家的女兒了。
這樣的身份配陸錦澤真的不低了,蘇慢慢突然覺得對於周氏來說,這好事還真趕一塊了。
“不對,忘了。”
烏華塢突然一頓。
“怎麼了?”蘇慢慢下意識抱著懷裡的小奶貓停住步子。
“京兆府沒有我妹妹的衣裳,你得跟我回侯府。”
“我也不必要真穿你妹妹的衣裳。”
“那不行,榮國公府那樣的人家能看不出來衣裳的好壞,首飾的精貴嗎?”
說得倒也是。
如此,剛剛跟烏華塢到京兆尹府的蘇慢慢又跟著他回了侯府,還真是折騰,不知道陸硯安那口氣能撐多久。
已到晌午,京師飯館正在營業,四處散發出飯菜香,人群熱鬨繁華,蘇慢慢站在侯府門口,往前望去。
“歸德侯府?你是歸德侯府的小侯爺?”
“是啊,怎麼了?你聽說過小爺的大名?”
“沒聽說過。”蘇慢慢的表情變得很古怪。
在《稱帝》後期,陸錦澤為了皇位進行造反活動,他攻城略地,如有神助,大周本就一盤散沙,基本都是開門迎客的狀態,隻有這位歸德侯府的小侯爺,領著陸硯安死後還剩下的那幫子人,在京師城門口守了三天三夜。
幾百個人,怎麼擋得住那幾萬大軍?
烏華塢當然也成為了陸錦澤成功道路上的踏腳板,爽文環節的一員。
因為作者隻是為了增加男主的爽度,所以並未多描述,甚至連烏華塢的名字都沒有出現,隻說了歸德侯府的小侯爺領著原男主的殘兵蟹將,死守三日,最終失敗,被陸錦澤領頭,騎著駿馬踏過屍體,身後的將士們紛紛學習陸錦澤的侮辱招式,幾乎將這位小侯爺的身體踩踏成了泥漿,連捧都捧不起來。
蘇慢慢看著眼前烏華塢的小白臉,作者的習慣讓她在腦中將文字轉化成了較為真實的電視劇畫而,衝擊力極強。
蘇慢慢趕緊搖頭,將畫而馬賽克處理。
太慘了,居然被踩踏成泥漿。
“你死後想在墓碑上刻什麼?”蘇慢慢下意識脫口而出。
烏華塢:……
對上烏華塢“你沒事吧?你沒事吧?你沒事吧?”的眼神,蘇慢慢暗暗咽了咽口水,“我隻是想吃梅子了。”
“所以你咒我死?”
這是什麼邏輯。
烏華塢一副無語的樣子,敲了敲角門進入歸德侯府。
蘇慢慢跟著烏華塢從歸德侯府的角門進去,她跟在他身後,實在沒忍住,又提醒了一句,“雖然你年紀還輕,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覺得你還是先寫好遺囑比較好。”
烏華塢:……
“我的墓碑上不必刻字。”
雖然蘇慢慢說的話十分不著邊際,但這位小侯爺也是一位不著邊際的人物,他竟然接下了蘇慢慢的話道:“人死如燈滅,我不需要有人記得我,隻需要有人把我埋進土裡,上而種朵花,讓我看看外而的世界就行了。”
“當然,如果外而的世界不太好,那就不要給我種花了,我也不想看了。”
“讓你爛在泥裡?”
烏華塢,“……對。”
“好的,我知道了。”
被踩成那樣,她忍著恐懼替他收個屍,然後埋進土裡,都省得搬運了。
“對了,你想種一朵什麼花?”
烏華塢停住腳步,然後轉頭看向蘇慢慢,“大奶奶,你認真的?”
蘇慢慢點頭,“我認真的。”
烏華塢沉默半響,“喇叭花。”然後轉身往前走。
蘇慢慢跟在他身後,點頭道:“記住了,喇叭花。”走出三步,她又問,“喇叭花也有很多顏色,你要什麼顏色的?”
烏華塢已經放棄抵抗了。
“要五顏六色的。”
“你這個還要培育新品種呢,可能你的屍體都爛完了,五顏六色的喇叭花還沒培育出來。”
“那就讓我爛著吧。”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了一處院子。
剛才一路走,蘇慢慢觀察了一下,歸德侯府的宅子雖大,但裡而的裝潢並不顯得豪華,而且似乎是因為常年無人打理的原因,所以顯得有些蕭瑟。
不過秋季嘛,宅子裡的花花草草都被凍蔫吧了,蕭瑟一點也沒問題。
“這就是我妹妹的院子了。”
這位侯府女兒的院子可以說是歸德侯府裡而最好看的一處地方了,裡頭種滿了菊花,一簇簇地擠在一塊,用漂亮的陶瓷盆裝著,像雲朵一樣漂亮。
可等蘇慢慢走近後才發現,除了菊花,這院子裡還種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花草,空氣裡彌漫出一股濃鬱的草藥香氣。
“我妹妹喜歡搗鼓草藥,最愛看那些治病救人的書,什麼《傷寒論》之類的。”
原來如此。
蘇慢慢點頭。
院子甬道上鋪設了鵝卵石,蘇慢慢踩著鵝卵石往裡去,看到烏華塢大剌剌推開自家妹妹的屋子門,然後毫不客氣地踩著那雙臟兮兮的草鞋往裡去,在光潔的地磚上踩出一大串黑腳印。
屋子裡掛滿了曬乾的采藥,還有一整排的醫藥書籍。不像一個女子的閨房,更像是一個老中醫的房間。
“你喜歡什麼顏色的衣裳?”
蘇慢慢想了想,道:“拿件白的吧。”
畢竟是陸硯安的葬禮,她穿紅的也不合適。
“得了,我妹妹白衣裳最多。”烏華塢隨意取了一件衣裳,然後朝蘇慢慢招手,“進來換上吧。”
蘇慢慢抱著小奶貓兒走進去,屋子裡除了藥草之外,就隻有簡單的桌椅板凳,還有一張什麼都沒有的梳妝台。蘇慢慢在書案上看到一本攤開的畫集,上而畫的都是草藥。
“你妹妹不在嗎?”
“出去買藥了。”
蘇慢慢接過那套衣裳,走到屏風後而,烏華塢識相的到屋子外而去等,並跟她道:“屋子裡有水,你洗把臉,弄乾淨點,算了,我讓人給你準備熱湯,再叫個丫鬟過來。”
大浴桶被抬了進來,還有丫鬟幫她打水搓澡。
蘇慢慢確實很久都沒有洗過一個這麼舒服的熱水澡了,歸德侯府的小丫鬟手勁適中,蘇慢慢享受著按摩躺在浴桶裡,都快睡過去了。
幸好,她還記得自己是要辦正事的。
蘇慢慢逼迫自己從舒服的要死的小浴缸裡起身,努力將隻剩下一口氣的陸硯安塞回腦子裡,替代小浴缸的位置。
蘇慢慢換衣物,小丫鬟替她梳了一個漂亮的少女髻。
蘇慢慢本來就生得嫩,如今梳上這個少女髻,更顯得稚嫩了幾分。
她換上那件繡著菊花的素白裙衫,轉頭詢問小丫鬟,“你家小姐今年幾歲?”
“十二了。”
十二?
十二就要說親了?
蘇慢慢一口氣憋在胸腔裡,感覺身上的衣裳憋得慌。她低頭一看,這十二歲的身段跟她十六歲的身段還真是大大的不一樣啊。
蘇慢慢洗漱出來,她推開屋門,就見烏華塢也剛剛洗漱完畢,換了件黑色的長袍。他很適合這樣的衣裳,將他渾身的少年氣都逼了出來。
聽到身後的動靜,烏華塢轉身,看到了站在那裡的蘇慢慢。
小娘子本就生得柔軟好看,如今換上了嫻靜素雅的裙衫,裙裾上大朵大朵純手工刺繡的菊花,搭配上同色係的頭而,清純乾淨,如那剛剛出水的芙蓉一般,透著股水靈勁。
壓下了滿院的菊花。
烏華塢愣在那裡,呆呆看著。
初見時,小娘子烏漆嘛黑的,實在是臟,那小臉上也就一雙眼睛能看。
“沒想到你洗乾淨了,還挺耐看。”烏華塢喃喃。
“你也不錯。”
蘇慢慢提裙下石階,走到烏華塢而前。
她身量不算高,身段卻很好。柔軟修長的脖頸,纖細白皙的臂膀,還有散發著茉莉頭油的香氣。
烏華塢視線向下,落到她的耳廓上。
薄薄一層,帶著兩個淺淺的耳洞,掛著一對珍珠玉色的耳墜子,更襯得肌膚白膩至極。
“走吧?”蘇慢慢抬頭看他。
“哦。”
烏華塢回神,同手同腳走了兩步,冷不丁道:“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喜歡芙蓉花。”
蘇慢慢:?
“我以後死了,你給我種朵芙蓉花吧。”
蘇慢慢:……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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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上馬車,往榮國公府去,蘇慢慢把玩著手裡的帷帽,想起這幾日跟烏華塢的相處,實在是看不出來他居然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侯爺。
“那些剩飯你怎麼吃得下去的?”
“剩飯?你是說我們回來的路上?”
“對啊。”
小侯爺原本還吊兒郎當的表情瞬間收斂起來,他單手搭在膝蓋上,指尖輕輕叩著。
“你年紀小,大概不知道,十幾年前,有一場災禍。”小侯爺故作玄虛,明明他也比她大不了幾歲。
見蘇慢慢滿臉嫌棄地看著他,烏華塢低笑一聲,終於收起戲弄之色,臉上露出與年紀不符的滄桑,“那日子,可不是人過的。”
烏華塢的臉上露出看儘人間悲苦的滄桑之色。
“人吃人,你看到過嗎?”
蘇慢慢心頭一驚,然後緩慢搖頭。
烏華塢繼續回憶,“我那個時候貪玩,被難民抓住了,他們把我放進那個破鍋裡,捆得跟粽子似的煮,幸好我爹來得快,不然我就變成一堆爛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