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當烏華塢拿著那個醫士親自書寫的認罪書到榮國公府拿人的時候,榮國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不可能。”榮國公看完烏華塢拿來的認罪書,看著上麵那醫士親自按的手印,臉上露出震驚之色。
雖然榮國公已經開始懷疑周氏,但當真的證據擺到他麵前的時候,榮國公依舊是下意識否決了。
“公爺,白紙黑字,您若不信,也可以跟著我回京兆尹府去瞧瞧那醫士,親自聽他將這些年做的事情說出來。”烏華塢似笑非笑地看著榮國公,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
一個兒子,一個妻子,榮國公夾在中間確實為難。
可烏華塢又不是榮國公府的什麼人,誰的錯,該怎麼判,他絕對不會徇私情。
榮國公捏著那認罪書,老臉有些掛不住,“這事,是榮國公府的家事,還望小侯爺……”
“公爺,不瞞您說,這事大公子已經跟我報官了。”烏華塢直接打斷榮國公的話。
“報官?他竟狀告自己的母親?”榮國公瞪圓了一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烏華塢笑了笑,“公爺,那不是大公子的母親,是被告。”
榮國公:……
“對了,我今日過來是拿人的,公爺,對不住了。”烏華塢起身,一抬手,院子裡站著的十幾個衙役便開始往周氏院子的方向去。
榮國公立刻大聲喝道:“我看誰敢在榮國公府鬨事!”
衙役們停住了,紛紛看向烏華塢。
烏華塢站在榮國公身邊,臉上雖然是笑眯眯的,但眼神卻很冷,“公爺這是要包庇嫌疑犯周氏了?”
“說不定是那醫士栽贓陷害,小侯爺,這種事情還是查清楚了再說的好,不然到時候,丟的可不隻是我們兩家的臉麵。”
“既然公爺覺得證據不足,那我也沒辦法,隻能將此事移交大理寺處理了。”
榮國公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那大理寺欽於清明是個硬茬,比烏華塢這個油滑的小侯爺更不好說話。
烏華塢見榮國公不言語了,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老陸啊,你要是覺得周氏沒犯事,不管這人是到京兆府還是去大理寺,都不會掉一根頭發,你不必著急。”
榮國公當然著急,他就是怕周氏犯事!
“這樣吧,公爺,我給您一日時間,明日這個時候我再過來,看您是要將人送京兆府,還是送大理寺。”說完,烏華塢拍了拍榮國公的肩膀,轉身離開。
榮國公陸詹空站在那裡,望著烏華塢離開的背影,陷入長久的沉默。
終於,他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身體,然後抬手將管家招了進來。
“上次讓你去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管家低著頭站在榮國公麵前,“有了。”
烏華塢是管家迎著進來的,剛才這位小侯爺跟榮國公說話的時候管家就在外邊守著,因此,兩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管家低著頭,嗓音透著老年人的嘶啞,“與小侯爺所說,一般無二。”
陸詹空身形一晃,他下意識伸手撐住一旁的桌子,那張嚴肅的麵容上顯出被打擊到的神色。
雖然他猜到一點,但當這件事真正發生的時候,陸詹空依舊無法接受。
現在,陸詹空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趁著明日天亮之前將周氏送走,讓陸硯安咽下這個虧。
另外一個選擇是將周氏送到京兆府,按大周法律判刑。
毒殺繼子這種事情,雖不至於送命,但周氏的後半輩子估計都要在牢裡度過了。
“你先下去吧,我想想。”陸詹空朝管家擺手。
管家似乎有話要說,可在看到陸詹空那副疲憊的麵容時,最終還是選擇放棄。
“是,公爺。”
他轉身出去了。
陸詹空單手撐著額頭,靜靜在那裡坐了很久,在夜色落空之際,終於起身,拖著疲憊的身體往清竹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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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花蘿還沒開始給陸硯安進行治療,她說先要擬定方針,然後一個個的試。
畢竟這種還沒成長起來的幼年期神醫,一般治病都靠運氣。而被當成小白鼠的陸硯安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被烏花蘿治死,正氣定神閒的跟蘇慢慢玩五子棋,輸了貼白條的遊戲。
榮國公伸手推開清竹園的門。
趙躍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他正坐在門口守夜,看到突然來訪的榮國公,趕緊起身拱手,“公爺?”
“你們公子呢?”
“公子跟大奶奶在裡麵下棋。”
蘇慢慢不會玩什麼圍棋,她隻會五子棋,而且棋藝爛得不行。
“如果我有個五子棋APP的話我一定能贏你,我就不相信你能算的過計算機。”蘇慢慢吹著自己臉上的十幾張白條,氣得雙頰鼓起,像隻倉鼠。
反觀陸硯安,臉上乾乾淨淨的一根白條也沒有,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一枚白子,正慢條斯理的擺弄著,說話的語調還十分欠扁,“還要來嗎?”
“來!”
蘇慢慢氣得擼起了袖子。
“公子,大奶奶,國公爺來了。”趙躍站在門口通傳。
蘇慢慢趕緊把袖子放了下去,然後朝陸硯安使眼色。
這麼晚了,這個國公爺過來乾什麼?
陸硯安垂下眉眼,將白子扔進棋盒裡。那邊,榮國公抬手撩開珠簾走進來,視線被兩人之間掛著的鏈子吸引。
“公爺。”蘇慢慢站起來,端莊矜持的行禮。
陸詹空微微頷首,然後抬手指向兩人的手環,“這是什麼?”
“鴛鴦牽。”現在的陸硯安還不能久站,因此,他隻是撐著身子站起來朝榮國公行了一禮,然後就被榮國公喚著坐回去。
“如果慢慢離我太遠,我就會不舒服。”陸硯安如此解釋。
榮國公想起自己書房裡供著的那尊菩薩,終於開始相信所謂的衝喜八字。
看來這蘇慢慢確實是旺他兒子,連著兩次救回了他兒子的命。
如此一想,榮國公看向蘇慢慢的眼神變得友好許多。
“父親這麼晚過來是有事嗎?”
“確實是有。”榮國公點頭,然後將視線轉向蘇慢慢。
蘇慢慢抬了抬手,露出鴛鴦牽,表示自己實在是離不開。
“一會兒,應該沒事吧?”榮國公皺著眉開口了,顯然要說的這件事是大事。
“應該沒事。”陸硯安抬手,替蘇慢慢將腕子上的鴛鴦牽解了下來,然後置到棋盤上。
蘇慢慢略有猶疑,她先走到珠簾處,見陸硯安沒什麼反應,便又走出幾步。
男人坐在那裡,微笑著看她。
蘇慢慢頷首,提裙出去了。
經過一日,陸硯安大概是吸飽了她身上的氣運,能自己活一會兒了。
蘇慢慢出去後正碰到守在門口的趙躍。
趙躍頭上還纏著紗布,麵色微白,看起來確實是傷的不輕,幸虧他底子好,這才撿回來一條命。
“坐吧。”蘇慢慢坐在簷下的美人靠上,然後朝趙躍招了招手。
趙躍趕忙道:“不敢,大奶奶您自己坐吧。”
蘇慢慢也沒強求,隻一個人仰頭望著天。
“趙躍,你從小就跟著你家公子了嗎?”蘇慢慢看了一會兒天後扭頭看向趙躍。
趙躍點頭道:“是。”
“那你家公子跟國公爺的關係怎麼樣?”
趙躍想了想,“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國公爺自然是不會虐待咱們公子的,隻是公爺性子嚴肅,不善表達,兩人之間最多交流的都是功課一類。”
這跟蘇慢慢在裡看到的差不多。
她想起白日裡烏華塢來榮國公府的事,覺得榮國公現在來找陸硯安應該就是要跟他商量周氏給他下毒的事情。
按照劇情,榮國公一直都沒有發現陸硯安是被周氏用慢性毒藥殺死的。
現在,榮國公知道了這件事,他到底是站在正義這邊,還是站在周氏那邊?
其實從榮國公獨自一人前來清竹園就能看出來,榮國公大抵是想要站在周氏那邊。
雖然榮國公跟周氏的感情不太好,但畢竟是幾十年的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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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榮國公坐在了陸硯安的對麵,他垂眸看向眼前的棋盤,歎息一聲,“我跟你很久都沒有下棋了,不如現在下一盤?”
“好。”陸硯安點頭答應,開始收拾棋子。
桌案上的熏香嫋嫋而起,屋內隻餘棋子落盤的清脆聲響。
“我記得你十歲的時候就能贏我了。”陸詹空落下一枚黑子。
“僥幸。”陸硯安跟著落下一枚白子。
“聽瀾,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從小就是,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因此,平日裡是嚴厲了些。”
“我知道。”陸硯安淡淡回應。
陸詹空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我也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聽說這次你會昏迷不醒是因為……”
“因為母親給我下毒了?”陸硯安接過榮國公的話。
陸詹空抿唇,臉上顯出怒色,那是對著周氏的,“我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都怪我平日裡太忙,沒空管後宅之事。”
按理來說,像榮國公這種地位的人,沒有妾室,身邊隻有一個周氏,周氏應該高興。可正因為沒有妾室煩惱,所以周氏才將一門心思都放在了算計陸硯安身上,專門針對著這個孩子想出一些刁鑽的計謀。
對比陸詹空的怒色,陸硯安的表情十分平靜,他看著麵前的棋盤,甚至還能催促陸詹空落子。
“輪到您了,父親。”
麵對如此冷靜的陸硯安,被打亂了心境的陸詹空明顯落了下風。當然,陸詹空本意也不是要來下棋的,因此,輸贏都無所謂。
他捏著手裡的黑子,猶豫半響之後落到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