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裡太黑,蘇慢慢根本就看不到陸硯安在那裡,直到男人出聲,她才意識到,他就在她麵前,咫尺之間。
“我想,你應該猜到了。”男人聲音低啞,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疲憊感。
蘇慢慢抓著手裡的小木馬,暗暗收緊力道。
她確實猜到一點,而且是從很久之前就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隻是陸硯安一直沒提,她也就沒問。
現在,這件事情在兩人離彆之前終於又回到原點。
蘇慢慢知道,如果她還想跟陸硯安有後續,就必須要將這件事情說清楚。
她對他是存著眷戀之情的。
她想嘗試最後一次。
“你是重生嗎?”
“……你們管這個叫重生嗎?沒錯,我是重生。上輩子的陸硯安是我,這輩子的陸硯安也是我。”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麼熟悉劇情,原來是上輩子已經經曆過了。
“還有……”
還有?
蘇慢慢臉上露出困惑之色。
“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我也不知道幾次了,我每次一睜眼醒來,就躺在那張榻上。”
蘇慢慢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陸硯安牌植物人就躺在那裡。
明明是喜房,卻清冷的嚇人。
“很多次……是什麼意思?”
黑暗中,男人的眼神之中露出迷惘,“我也不知道,這可能就是我的天道能幫助我的唯一辦法了吧。”
無限的重生。
死亡,複活,死亡,複活……周而複始,他被扔進亂流之中,墮入這永無輪回的漩渦之內。整個世界,整個空間,隻有他一個人,努力了一次又一次,卻始終什麼希望都看不到。
“那你……見過我嗎?”
“沒有。”陸硯安篤定地搖頭,“這麼多次裡,我第一次見你。確切的說,我第一次見換了芯子的你。”
正因為是第一次出現這種變故,所以陸硯安看到蘇慢慢的第一眼就能肯定,她是他在漩渦循環之中唯一的希望和變數。
錯過這次,他就再沒有機會了。
他會像機器一樣,永遠無法停止這場沒有希望的循環。
周而複始,直至瘋狂。
“所以,你從前是沒有頭疼病的。”蘇慢慢呐呐出聲。
她那些破碎的懷疑都被串聯了起來。
“嗯,重生太多次了。我想,要是瘋了,那就好了。”陸硯安苦笑一聲。
蘇慢慢根本就無法想象陸硯安遭遇了什麼。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紙片人的身份,然後在這一場又一場無望的循環裡,耗儘了自己的生命和精神。
□□的疲勞是可以消除的,精神的疲憊卻是永遠無法抹滅的。
按照陸錦澤和江畫紗的光環,那些對於陸硯安來說重要的人,說不定都會叛變。
這也就是為什麼陸硯安會養成多疑且無法輕易相信彆人的原因吧?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對勁,我從一開始就在利用你。我知道陸錦澤和江畫紗會成為帝後,我為了阻止他們,欺騙了你。”
這才是陸硯安真正藏在心裡的秘密。
在這個黑暗的箱子裡,他睜著眼,卻始終看不清麵前的蘇慢慢。
他覺得自己的心就跟這個箱子一樣,黑的看不到底。
對麵的小娘子很久都沒有說話,陸硯安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個被戳了一刀的沙漏。
一直不停的往下漏沙子。
他的身體在這股沉默中融化,他的靈魂也隨著身體的融化而腐敗消散。
“我知道了。”終於,對麵的小娘子出聲了。
她說,“你出去。”
他的身體徹底變成了沙子,隻要一出這個箱子,他就會風吹散。
可陸硯安還是伸手,打開了箱子,然後走了出去。
屋內珠簾的聲音未停,那聲聲陣陣,敲擊著陸硯安的耳膜。
男人站在那裡,背脊無法挺直,他蒼白的麵容之上是一雙被抽去了靈魂的雙眸。
“你把那座蘇州宅子的地契拿來。”小娘子的聲音再次傳來。
陸硯安一愣,他赤腳往前走,仿佛行屍走肉一般撥開珠簾,然後拿過那張地契,遞給蘇慢慢。
他的眼前是迷糊的,耳朵裡是不停歇的陣陣嗡鳴。
隻有蘇慢慢的聲音穿透時空而來,讓他產生本能的反應。
小娘子依舊埋在衣服堆裡,她伸出一隻手,將地契收進去。
然後又伸出一雙手,張開十根手指頭。
“你把戒指給我套回來。”
男人眨了眨眼,神魂歸了一半的位置,終於重新擁有了思考能力。
戒指……
陸硯安轉頭,看到蘇慢慢扔在梳妝台上的那十個戒指。
他走過去,拿過來。
“你,跪下給我戴。”
戒指觸及到指尖的那一刹那,蘇慢慢蜷縮起指尖,手握成拳頭,不肯戴上。
陸硯安心中有愧,他撩袍,跪在箱子邊,然後托起蘇慢慢的拳頭,道:“跪好了。”
蘇慢慢從衣物中露出一隻眼,果然見陸硯安好好跪著,便終於張開自己的十指。
陸硯安雖然還不知道蘇慢慢在計劃什麼,但依舊十分細心的替她將十個戒指都戴了上去。
戴好戒指,拿了大彆墅的地契。
蘇慢慢的心情總算舒暢不少。
她問,“你是真心希望我走嗎?”
“自然不是。”陸硯安趕忙道:“我隻是,隻是怕你生氣。”
“好吧,那我原諒你了。”蘇慢慢推開身上蓋著的衣物,露出那雙哭得核桃似得雙眸。
男人呆滯地抬頭,看著坐在錦繡堆裡的小娘子。
她抬起手,正在觀賞自己的十個戒指,然後挑了一個,朝陸硯安道:“伸手。”
陸硯安伸出自己的手。
蘇慢慢將那個戒指給他戴到手上。
男人的手很好看,青蔥白玉似得戴著一顆祖母綠的戒指,更襯得氣質出眾,一點都不老氣。
“陸硯安。”蘇慢慢在箱子裡坐直身體,麵向男人。她深吸一口氣,直直盯住陸硯安的臉。
她覺得,陸硯安這麼聰明,一定能猜到她這麼做的意思。
小娘子伸出手,與男人十指相扣。
她濕漉著眼睫,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爍著不安。
“你,要進箱子裡來嗎?”
因為剛剛才哭過,所以小娘子的嗓子帶著一股軟萌甜意,她的嘴唇紅豔豔的,帶著濡濕的淚痕。
兩人的手越握越緊,帶著某種暗示。
陸硯安的目光穿透而來,死水一般的深潭變成了沸騰的熱水。
他握住蘇慢慢的手,站起,彎腰,將人一把從箱子裡抱了出來。
“箱子太小了。”男人貼著小娘子的耳朵,抱著她往裡屋的床榻上去。
蘇慢慢緊張地攥住陸硯安的衣領。
“你施展不開嗎?”
男人腳步一頓,然後雙手一鬆。
蘇慢慢躺進了厚實的被褥上。
男人扯下床幔,低聲開口,“嗯。”
.
不求以後,隻要今朝。
蘇慢慢緊緊抱著陸硯安,手指在他光潔白皙的脊背上劃過,留下三道清晰的手指印子。
“慢慢,我愛你。”男人貼著她的耳朵,說出了最令人悸動的情話。
“我也愛你,聽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