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來吃酒的葛大順一看孫福海在鬨自家堂妹,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但心自然而然的就偏向於葛牙妹了,他高聲道:“恰是,昨兒我分明見著陳家二爺在渭河橋上給孫小郎中給診金來著,倆人還扭打了許久,孫小郎中昨兒沒回家?”
葛大順是個才從外地回來的駝夫,既他在渭河橋上見過孫乾乾,這就等於是人證了。
孫福海還想往酒窖裡衝來著,陳淮安也生氣了:“您就放心下去看,但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酒窖裡若是沒人,你二大爺我從此,可就和你翻臉了。”
孫福海冷冷看了陳淮安一眼,便帶著孫家的族人們衝進後院,踢開酒窖的門衝了進去。
葛大順對著外麵看熱鬨的人朗聲道:“昨兒我才打口外回來,過渭河橋的時候,親眼見著孫小郎中背著他的藥箱子,陳家二爺為了多添他點兒診金,跟他在那橋上扭打,彆不會是他在何處吃了酒忘了回家吧,孫郎中何不到彆處找找呢?”
他重複了好幾遍,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是真的,言之鑿鑿,謊話說三遍,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
羅錦棠記得,上輩子陳淮安是綁著石頭,隔著前後兩個月,把孫乾乾和孫福海給沉到了渭河的淤泥裡。因沒有血也沒有傷口,倒是做的乾乾淨淨。
但這輩子不同,孫乾乾是被殺死的,而且,照那血腥勁兒,陳淮安大約還分屍了。窖裡萬一有血,或者掉個指甲肉碎兒什麼的,叫孫福海搜出來,可就麻煩了。
陳淮安才是殺人分屍的那個人,按理該怕的,該擔心的,但他就那麼穩穩的站著,兩隻修勁的大手負於身後,眉間波瀾不驚。
莫名的錦棠就心安了。畢竟上輩子殺人越貨,多少一二品的重臣都死在他那雙修長力勁的大手之下。
雖隻是個半吊子秀才,他能寫得一手花團錦簇的好文章,也是文臣之中少數能使劍耍拳的,真正拚起命來,尋常人也近不得他的身,既他胸有成竹,那就真的是處理好了。
果不其然,孫家的人連砸帶翻了半個時辰,把酒窖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孫乾乾的任何蛛絲螞跡。
畢竟有葛大順那個證人,除此之外又再無目擊者,孫福海帶著孫家的人折回酒肆,盯著葛牙妹看了半天,道“葛氏,記得這個月的三百兩利息,眼看就要到期了。”
一說印子錢的利息,葛牙妹又要癱了。錦棠一力肘著她,才不至叫她溜下去。
“孫伯伯,您的醫術我們全家人都感激,但隻怕從明日起,我爹不能再請您診脈了。”錦棠忽而聲高:“有整日偷看彆家婦人的時間,還是多關心關心孫伯娘吧,畢竟她也四十好幾了都還膝下空懸,乾兒到底不比親兒,您也該體貼體貼她,您說呢?”
這一句中氣又足,嗓門又亮,又還是當著外麵看熱鬨的所有人說的,一下子,錦棠便把圍觀百姓們對於葛牙妹的注意力轉到了孫福海身上。
渭河縣的百姓都知道孫郎中的妻子生不出孩子來,會不會是他整日忙著偷看彆家婦人,不肯在自家田裡撒糧?
這樣一個人麵獸心,偽君子的郎中,誰家的婦人還敢到他的藥房裡看病去?
孫福海氣的麵色鐵青,咬了咬牙,揮手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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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錦棠做的,除了葛牙妹燉的大肥蹄膀,她還蒸了個桂花糯米蓮藕,炒了個醋溜白菜,再取自家的酒糟和酸茱萸燒了幾條渭河裡的小黃魚。
酒糟小黃魚,整個渭河縣,就數錦棠做的好吃,無它,隻因她家的酒糟味道好。小黃魚掛了粉,先下油鍋炸,炸醉了之後再拿酒糟來燒,起鍋時灑上醃過的酸茱萸,就是一道又酸又辣又開胃的下飯菜,滿滿當當的一桌。
等她從廚房把菜端出來,才發現原本一個勁兒在幫陳淮安做證的葛大順居然已經走了。
葛大順和葛牙妹兩家子,為了兒女親事吵過一架之後,已經有一年多不曾往來了。
錦棠燒了一桌子的菜,原本就是給葛大順準備的,見他不在,隻有個陳淮安坐在桌前望著她笑,白了他一眼道:“我大舅呢?”
陳淮安笑了笑,不語。
方才錦棠在廚房燒菜,他便一直在外頭看著。
她是小酒肆裡長大的女兒,乾起活兒來乾散利落,嘴上也不饒人的。
上輩子因為那點子貪酒的噬好,在渭河縣她沒少叫人罵過。果真重活一回能改變很多事情,她今天當是鉚足了勁兒要替葛牙妹正名,照那些圍觀百姓們的反應,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孫福海身上,她娘倆的事當是沒人會再提了。
不一會兒葛牙妹揉著發酸的膀子也歪歪坐到了桌子前,端起米飯來。
錦棠喜食酒糟,酸酸辣辣的,配著米飯最是開胃,一筷子還未挾進嘴裡,就叫葛牙妹給打了下去,氣鼓鼓翻個白眼兒,去扒白飯了。
羅念堂悄悄挾了筷子桂花蹄膀給錦棠,低聲道:“姐姐,今兒多虧了姐夫。”
這孩子雖沒有看到什麼,但暗猜那孫乾乾怕是沒有善終。一條人命,他不敢相信,但沒想到陳淮安真的就給壓下去了。
“還有,以後隻要娘不同意,我不會再給大房端吃的了。”念堂小聲兒道:“我真不知道娘過的這樣緊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