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柿餅之中藏毒,銀針能夠試得出來,柿霜這東西,因是表皮的潔晶,還真沒有人會在意它。
張其昌到底明理之人,一聽陳淮安的話,立馬道:“放心,我此刻就派人八百裡急追,貢柿走的慢,此時當還未越關山,你且等著,等將蜜柿追回來,查驗過後,咱們再論。”
陳淮安多的是狐朋狗友,既早已動了殺父之心,蜜柿自然是做過手腳的。
來去不過五天,果真貢品還未越過關山,追了回來之後,仔細剝下蜜柿表麵的白霜,融入水中查驗才發現至少五枚的表麵,都攙著砒/霜。
張其昌直接嚇尿了褲子。須知,如今他才是代理知縣,真要這東西把皇帝給吃死了,或者吃死了宮中的嬪妃們,他全家都得抄斬。
“我父親,可是替皇上擋災,為國而殉啊縣公大人。”陳淮安說道:“據我父親未亡時的猜測,此事怕與一夥窩據在蜀中的叛匪有關,此事我也報到了秦州府衙,想必州府會來人徹查個清楚,屆時,縣公大人可要替我父親做證。”
張其昌還能再說什麼,當然隻能說好嘍,而且,既牽連上叛匪,就不得不徹查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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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七這日,便有州府的人帶著仵作一起來起棺,開棺驗屍。
驗屍的時候,當然一家的孝子都圍著。就連錦棠,因為聽說此事牽扯到了國事,也從自家出來,就到了陳家的祖墳之中。
因為人是陳淮安殺的,而他什麼都沒跟她說過,錦棠格外的怕,怕要驗出什麼來,嚇的牙齒都咯咯作響。
果不其然,她瞧著仵作從屍體裡抽出來的銀針都是黑的,嚇的始終兩腿顫顫,手抱緊了陳淮安的胳膊,就哪麼撐著。
“沒事兒吧淮安,我怎麼覺得滲的慌?”錦棠紅唇就貼在陳淮安的耳畔,悄聲說。
她是真怕,怕仵作們要查出陳杭死於非命,再查到陳淮安是凶手,連帶著她也要受牽連。
“真怕?”陳淮安亦是低聲?
“怕就強迫自己看,再強大的敵人,死了也不過一具黑骨而已。”說著,陳淮安用力握了握錦棠的手,在她耳邊悄語:“隻要你願意,隻要你肯耐心的等我,我終究會讓上輩子所有欺負你的人,都化成這一具具的黑骨。”
這個天殺的劊子手,鎮定沉著,掌心溫暖而又乾燥,罩著錦棠,就哪麼穩穩的站著。
錦棠其實並不希望陳杭死的。
殺人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三兄弟,因為陳杭的死,三年時間連渭河縣都不能出去,得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守孝了。
她身為兒媳婦,此時不好明麵上提和離,還得守孝了。
驗完屍後,在齊梅期待的目光中,縣公張其昌說道:“陳公確實乃是中毒而亡,而毒,當就是來自於蜜柿。陳公以死,為皇上查明匪徒,這是為皇上捐軀,為國而殉,夫人可要節哀啊。”
齊梅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自丈夫死後深受打擊,瘦脫了形,就像一幅骨架子一般,反應也遲鈍了許多。
陳嘉利極為激動的解釋道:“母親,父親死的哪日,正好有一批皇上急要的貢果蜜柿要從渭河縣出發,貢往京城,父親因怕有賊人要於柿餅上加毒霜害皇上,於是試吃了一枚,他是叫有毒的蜜柿給毒死的。此事後來牽扯到一群叛匪,可見是有人蓄意而為之的。
徜能證實此事,在朝廷看來,父親就是為國而殉了。”
“為國而殉?卻原來你爹是為皇上而死的,哪於咱們,可有甚優待沒有?”齊梅激動的問道。雖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會事兒,但她直覺這件好事。
陳嘉利遙遙望著和他一般破麻衣,爛布鞋倒踏著的陳淮安送走了仵作,結了幾番舌頭,說道:“為國而殉者,其子孫後代,不必守三年喪孝,就可以考恩科,這是朝廷的規矩。”
事實上,真正的為國而殉,當是像文天祥,陸秀夫那種在最後一寸土地都亡了之後,還能高舉旗幟,誓死保衛國土,朝廷尊嚴,寧死不當亡國奴的人。
這種人的後代,是可以不必守丁憂之規矩,考恩科的。
但這種時候朝都亡了,又哪裡來的科舉?
這種人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另還有一種為國而殉,就是為皇帝試毒而死,因為當今天下,國就是皇帝,皇帝就是國。
貢果藏毒是怎麼回事,無人知道,陳杭又是怎麼試毒的時候就死了的,也沒人知道這其中的曲折,總之,陳淮安兄弟在幾經波折之後,最終因為為國而殉四個字,由秦州知府將情由一紙投到禮部,經禮部批複,於熱孝之中,就可以繼續參加科考了。
錦棠站在墳頭上,遙遙望著陳淮安的背影,輕輕歎了一息。
身在蜀中的匪徒,牽扯上渭河縣上貢的蜜柿,原本風馬牛不相乾的事兒,但是,如今的老皇帝是個極為多疑的人,這種事情,當然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而且,畢竟叛匪麼,說不定等去剿的時候,人家已經聞風而逃了。
但無論如何,陳杭雖死,陳家兄弟的科舉之路卻未受牽連,不得不說,雖一起重生了,她的目光,隻在自家哪點小小的酒肆之中,而陳淮安的目光,則更高,更遠,更廣闊。
徜若不是上輩子他傷她至深,此生相伴走下去,黃愛蓮的商業帝國,她一樣也能一磚一瓦,建造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