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 羅根旺也看不過眼了,拄著棍子走了過來,擋在牙妹麵前:“大哥, 酒肆本就是一家人的, 但牙妹也無甚大錯,你可不能趕走她。”
三口人一起哭著,羅根發扁擔高昂,繞來繞去的揮舞著, 找著空子,仍是想打人。
“打女人,欺孩子,這就是你們兄弟的臟腑?”偏偏就在這時,酒肆簾子撩起, 外麵走進個人來。
來的居然是竹山書院的山正康維楨。今日在淨土寺為亡父做法事,他穿了件褚色僧質棉袍, 麵龐白淨,胡茬蒼蒼,一臉的威嚴。
葛牙妹驀然見是康維楨, 一把捂上脂粉衝出溝壑的臉, 埋頭在兒子肩膀上,也不哭, 就隻閉上眼睛挨著。
畢竟少年時曾經好過的兩個人, 她還比他大,總是不希望自己這不堪而無助的生活叫康維楨看到。
康維楨一把奪過羅根發手中的扁擔哐啷啷扔到門外, 直接說道:“羅根發,本山正是看在你是錦棠大伯的麵兒上,才沒有拿你去見官,否則的話,威嚇知府大人家的千金,你自己想想,得是多重的罪?
徜若再不收斂,縣衙的牢飯,夠你將牢底坐穿。”
說著,他回過頭來看了眼葛牙妹。她有丈夫,若是幫一把,就是無儘的閒言,可若是不幫她一把,在外聽到她在裡麵哭的撕心裂肺,他又著實不忍。
三方無聲僵持了許久,羅根發總算忌憚康維楨在渭河縣的聲望,拉過羅秀娟的手,罵罵咧咧的走了。
康維楨掃了一眼亂糟糟的酒肆,才準備把砸在地上的算盤撿起來,羅根旺居然說了一句:“狗男女,老子早就知道你們沒斷過。”
驀的,羅根旺和康維楨兩個又紅頭對眼的頂上了。
葛牙妹簡直氣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吼了羅根旺一句,順勢把康維楨搡出門,關上門狠狠啐了羅根旺一口,酒肆裡的一場鬨劇,才算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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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酒肆裡鬨翻了天,可是因為葛牙妹瞞的好,錦棠這兒卻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才跟康老夫人談好了三十壇子酒的生意,一清早兒回到酒肆,撩了簾子進去,便見葛牙妹正在擦拭酒壇子。
隻是,她跟往日有些不一樣,往昔總是濃妝豔抹脂粉塗了滿臉,今兒她卻素素寡寡一張臉,慢說脂粉,便是唇脂都不曾塗得一點。
錦棠笑道:“娘今兒倒是清爽,也格外的美。”
葛牙妹笑著走了過來,抵著鼻子在錦棠胸膛上蹭了蹭,道:“你昨夜回陳家了,要娘說,你就該跟淮安兩個把日子好好兒的過,成日在這酒肆裡,有什麼好?”
說著,她就白了羅根旺一眼。羅根旺隨即彆過了臉。
錦棠把康老夫人又要三十壇子酒的事情,歡歡喜喜的告訴了葛牙妹,葛牙妹一聽果然大喜:“哪是好事情,恰好,你年前調的酒還在庫房裡擺著了,我出門雇輛車,給她拉過去。”
錦棠覺得娘親有些不對,但此時念堂也去私塾裡讀書了,守櫃台的是羅根旺。她遂問道:“爹,我娘今兒是怎麼了?”
要說不塗的像個鬼一樣,就是葛牙妹不正常了。
羅根旺抹著臉歎了一氣,道:“大約是,終於發現自己抹脂抹粉這些年,並不怎麼好看了吧。”
當著女兒的麵,羅根旺也不好說,他從昨夜才發現,葛牙妹塗指抹粉打扮的妖妖豔豔,卻原來是對康維楨舊情未忘。
可是,康維楨瞧著還年青的跟個二十大幾的少年人一樣,居然也喜歡塗成風騷妖豔的□□,真真兒一對狗男女,這樣想著,羅根旺氣的恨不能將酒肆整個兒都給砸爛了。
但夫妻間無論有什麼,當著孩子的麵是不會表露出來的。
錦棠混然不覺,應道:“恰是呢,我娘分明素著更好看。”
擦掉脂粉,一張瓜子般的臉兒,柳葉眉,水杏似的眼,懸挺的鼻梁,常年叫酒氣蒸到光滑的肌膚,全然看不出她是個過了三十的婦人,猶還大姑娘似的呢。
錦棠也是高興,隻當葛牙妹真是忽而醒悟了,攬過她揉了兩把,這才押著馬車,往晉江酒樓去了。
不過,康老夫人並不在晉江酒樓,而是在竹山書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