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棠送罷了酒,收到了三十兩銀子,因還提了一壇子羅家老祖所存的,八十年的老酒要送給康老夫人,遂提著酒,穿城而過,又往竹山書院去了。
康家世代好酒,他家的老爺子,臨到咽氣時,早已滴水不進了,還要飲一大壇子酒才咽氣的,所以,今兒在書院祭他,用的仍是酒。
康老夫人見兒子一臉的愁鬱,遂問道:“可是因為夏氏寄了休書來,所以你不高興?“
康維楨的妻子在京城夏氏,嫁他的時候他還是威風凜凜的禦史,倆人之間又沒有孩子,見他窩在個小縣城裡教書,早煩他了,所以年前寄了份和離書回來,倆人也就此一拍兩散了。
康維楨道:“一彆兩寬,各生歡喜,這有甚好煩心的。”
康老夫人又道:“昨兒做法事,我替你物色來的,秦州城中大齡未嫁的女子,你可有看上的?”所以昨日作法事,順帶還有給康維楨相新婦之意。
康維楨皺了皺眉頭,道:“再說吧。”
“可惜了你和葛牙妹倆個,要我說,女大三抱金磚也沒什麼不好,但畢竟她與咱們家,家世太不匹配了。更何況,如今她有丈夫有孩子,你為了自己的聲譽,可不能往羅家酒肆跑,徜若你再敢去,與羅家小娘子的生意,我就不做了。”
畢竟知兒莫若母,半含威脅的,康老夫人這是準備拿生意,束住康維楨到如今還放不下葛牙妹那個可憐婦人的心。
康維楨明顯臉色一鬱,卻也不說什麼。
恰說著,外麵報說,羅家小娘子帶著酒來了,於是,康老夫人也就不往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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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總有一個循徐漸進的過程。
最開始,康老夫人隻是怕葛牙妹要重新纏上康維楨,想著照顧照顧羅家酒肆的生意,再彈點羅錦棠幾句,叫她們母女能夠安份守已的。
但是因為錦棠不卑不亢的態度,以及羅家的酒果真好吃,連林欽都點名,隻要羅家的酒吃,其味道又確實味道甘美,再兼昨天在淨土寺錦棠伸開雙臂護著她,康老夫人對於錦棠的印象,有了格外的改觀。
是以,開門見山她便說道:“你可曾想過,你家的酒肆太小,井水也是有限的,要我真的再要幾百壇子酒,你或者連做都做不出來?”
錦棠道:“我可以從趵突泉取水來釀酒,趵突泉的水,其味道與我家井裡的水,差彆並不大。”
康老夫人笑道:“小娘子不懂我的意思,你來回取水釀酒,一年能釀出多少壇子酒來?三五百壇子,又會有多少收入?三五百兩銀子?徜若我說要你一年釀出三五千壇甚至更多,你哪點酒肆,又豈能轉得開?”
恰是,麻雀一般的小酒肆,撐得起一戶人家的富裕生活,但真正想靠它賺成巨富,就非得圖變不可。
康老夫人道:“我在弱水河畔有一間酒廠,雖說有官府給的賣酒令,但因無人照管,多年未曾經營過了,徜若你果真有心,我分七成給你,整間酒廠,我隻占三分,你去一趟河西堡,將哪間酒肆給我盤活起來。你家的酒肆,就不再是酒肆,而是間大酒坊了不是?”
河西堡,哪地方勝產糯紅高梁,號稱西北糧倉,而弱水河的水,源自於祁連山的雪水,其質純質冽,當然比趵突泉更上一個層次。
更重要的是,河西人好酒,而且因為物產豐富,哪地方看似偏遠,卻是一個民風開化,吃酒量極為高的地域。
錦棠雙眼頓時明亮。
她上輩子最恨的一重,除了陳淮安的冷漠無情,便是在和離之後,黃愛蓮在生意場上對於她無情而又殘酷的打壓。
哪個女人身後執掌著一個強大的商業帝國,心如蛇蠍,最後還故意設計,作弄沒了她好容易懷到八個月的孩子。
彆的仇恨都可以消解,唯獨黃愛蓮,上輩子她走到陌路上時,恥笑她說:
羅錦棠,我戰勝你,不在於男人和孩子,而在於商場,在於此生我將笑望著你走入墳墓,你便知道是我害你流了孩子又如何?你要知道,這輩子,你是注定了要叫我砸斷脊梁,抽乾骨髓,從而溫馴絕望的,走入風雪肆虐的寒夜之中。
彼時,錦棠一無所有,滿京城借了幾兩銀子來,正準備要去給陳淮安收屍了。
恰應了黃愛蓮的預言,她溫馴而又絕望的,走入了風雪肆虐著的,死亡的寒夜之中。
錦棠雖重生了,卻沒想過憑借預知先機就去把黃愛蓮怎麼樣。但一個商業帝國,她倒是很想嘗試一下,當擁有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所以,她道:“隻要老夫人願意,錦棠很願意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