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維楨狠扯了兩把鎖頭, 真想把葛牙妹從裡麵給拉出來,拉出這又糟汙又爛臟的地方,隻是人證據鑿的殺人罪, 便他是渭河縣的首富, 還是書院的山正,沒理不能強行放人,是以有心無力。
人陷於情中,自然就會慌亂, 而這時候的康維楨,因為葛牙妹那種無於倫比的絕望,就慌亂了。
真正自己最在意的人身陷牢獄,人們最在乎的,就是怎麼把她給弄出來。
“他這是想劫牢了!”隔壁的女犯道:“天殺的劊子手喲, 這書生要造反啦。”
對麵那個拍著大腿道:“閉上你的臭嘴,他劫了牢, 咱不是正好一起出去?”
康維楨越來越急,搡了一把覺得木門檻似乎能搖得動,隨即便狠命搡了起來。
渭河縣所有的女無賴, 大約全關這兒了, 一監的女犯們一看這人果真是像個要破牢的,全都嗷嗷亂叫了起來。
就在這時, 牢役帶著個五短身材, 腳步沉沉的男子進來了。
這男子下了樓梯,在走廊上便是一聲喝:“想坐老虎凳還是木驢, 或者苦頭沒吃夠,要抽筋扒皮下油鍋?”
這男人身材雖說不高,跟那短腿狗兒似的,聲音極為洪亮,一聲暴喝震的地牢裡房梁上的灰絮都撲簌簌往下落著。
女犯,若非殺夫,與人通奸,便是拐賣人家的孩子,或者虐待婆婆,十惡不赦的那種人。更何況,她們皆是生養過孩子的,一般的男人唬不住他們。
但騾駒一聲吼,還真就把這些女無賴們給震住了。
他手中持著一張印有朱戳的官府公文,步履帶風,身後還帶了兩個秦州府衙的衙役,行至葛牙妹的牢房麵前,將公文往柱子上一拍,道:“就是這位,謀殺親夫,品行極其惡劣,州府王大人親手發函,要把她提到州府去審,快些開門。”
他所帶的人,全是州府衙役們的衣著,人模狗樣兒的,一路從縣太爺唬到牢役,隻待牢役將門拉開,在眾女犯的尖叫聲中,康維楨的推搡之中,一把拎上葛牙妹便走。
鬼哭狼嚎般的練獄。
康維楨隻恨自己當初選錯了行當,此時不能撥劍而起,跟這些牢役們拚一場,一路追出縣衙,眼瞧著一身素服,嬌弱弱的葛牙妹回頭望著他,叫人拖著扔上馬,打馬便走。
直追出了兩條街,忽而不知何處冒出一人來,大手一拎,就把康維楨險些給拎了起來:“嶽丈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康維楨猶還愣著,陳淮安道:“天都快黑了,給我老丈母娘找個去處,換身衣裳,讓她好好兒洗個澡,吃一碗飯,案子翻過來前,不要帶她出世就好。”
黑道白道,孔聖人說的都是君子之道。
所以康維楨死活瞧不起陳淮安這種黑白兩道皆走,說善不善,說惡不惡的人。
但是到了這種時候,他才體會過來,世間唯一不吃虧的,還真就是陳淮安這種人。
“既我都叫了你一聲嶽丈,嶽丈大人,把葛青章也放到唐海旺的班吧,多一個學生又能怎樣?”陳淮安又道。
想他兩輩子吊兒郎當,但葛青章的君子之風,反襯著他的卑鄙形樣兒,陳淮安雖說贏了,勝之不武,於是起了,跟葛青章同班而學,從此再比的雄心。
他總得於書院中,憑真材實學勝了葛青章,才好叫錦棠知道,誰才是她的丈夫不是。
此時夜幕已至,他假傳州府的公函劫了獄,還得去照料錦棠。
她爹死了,跟他養母脫不了乾係,而究其原因,還是陳淮安太過縱容齊梅的緣故。這一回,連陳淮安都覺得錦棠原諒不了他。
先回陳家。
不期半路上竟遇上齊高高。
“今兒你死到哪裡去了?”陳淮安上前便問。
齊高高指著不遠處的陳家:“大姑娘讓我到陳家門上,打問打問我大姑想買羅家宅院的事兒。”
果然,錦棠已經查到齊梅了。
陳淮安道:“高高,我是你啥人?”
“二大爺,你是我親人。”
“羅錦棠呢?”陳淮安又反問:“是你娘吧,她的話就比我的還管用?”
齊高高頗賴皮的笑著:“比我娘還親,我娘活著的時候,我可沒聽過她一句話。”
“滾!”一腳踢過去,齊高高就跑了。
夜幕初降,灰蒙蒙的,陳家也是一派冷寂。
陳淮安腳步故意放的輕,陳嘉利和陳嘉雨兩個在書房裡讀書呢,劉翠娥一人在廚房裡忙碌著,皆沒有看到他。到了正房的窗側,陳淮安便聽見齊梅說:“我給兩千兩已經夠意思了。酒窖他們留著,一家子的蠢貨,能變成錢嗎?
倒不如拿著銀子買些地回來,躺著做大地主,不是挺好?你就這麼跟羅根發說去,我隻出兩千兩,多的一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