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牙妹也知道他一直說服不了康老夫人,這是要放棄整個家業,帶著她離開秦州。
她不知將來的事究竟會如何發展,其實存著的,還是一生之中,放浪上這幾日,等放浪夠了,康維楨拗不過康老夫人的時候,就收起心腸,回羅家酒肆去,給羅根旺做寡婦。
所以,她笑了笑:“你也累,還得一早兒趕秦州,勿說了,早些兒去吧。”
確實,為了考科考,他已經準備了整整一個月了。
康維楨放下茶盞,側首摟了過來,也不說話,深深嗅了口葛牙妹身上的氣息,放下茶盞,出了門,掛於中天的月還是彎鉤,繁星如墜,二十七個學生,三個夫子,已然集結完畢,他仍是一襲夾裡的白麻棉衣,走在最前麵,帶著學生們,便去考試了。
俗話說的好,知子莫若母,康老夫人等的,也恰是這個當口。
隻待康維楨一走,就遣著穀嬤嬤,把葛牙妹從竹山書院,給叫出來了。
葛牙妹見了穀嬤嬤,始知自己的殺人罪早就清洗乾淨,而自家的酒肆,也歸到了念堂名下,而康老夫人,也絕不可能容納自己進門,遂將康維楨替自己置的衣服都疊的整整齊齊,放於床頭,仍將自己來時穿的衣裳換上,出了書院,就回羅家酒肆去了。
碧水園。
就在渭河之濱,晉江酒樓的對麵。
這是屬於康家的私人園林,建於濕地之上,其間桃李儘植,如今正是桃李芳菲的時候。
康老夫人相邀,表麵上說是談生意,若錦棠猜的不錯,要談的,其實是康維楨和葛牙妹的婚事。
她穿了件彈墨綾麵的夾襖,下係著素白麵的褶裙,重生以來,倒是難得穿一回女裙,下踩一雙葛牙妹替她納的軟底麵繡花鞋,便頭發,也是認認真真的梳成最本份的雙垂髻,這個打扮,就算得上誠意了。
另,她還特此提了兩罐酒肆裡珍藏了八十年的老酒給康老夫人作見麵禮。
如此厚重的大禮,她是誠心誠意的,想讓老娘和康維楨締結百年的。
但康老夫人的意圖,似乎並非這樣。
兩廂見過禮,康老夫人就直接說道:“咱們為商的人,不比為官的人天生有體麵,體麵得自個兒給自個兒妝,大姑娘今日這妝扮就很好,由內而外的透著體麵。”
這話繞的,意思是葛牙妹跟康維楨成親,康家的體麵就沒了吧。
錦棠抿唇一笑,道:“我卻不這樣看。官的體麵,來自於權力,學識,官職的高低,畢竟無科考,不作官。而商的體麵,則來自於實力,誠意經營,行商賺錢,就是經商人的體麵。”
實力就是她釀酒的技法和手藝,有手藝走遍天下,她就什麼都不怕。
康老夫人清咳了兩聲,低聲道:“大姑娘,彆人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你當是個明白人兒,怎麼能,讓你娘還在熱孝之中,就住到竹山書院去,你可知道,若非我一力的瞞著,這渭河縣的人要傳成個什麼樣子?”
要說起這個,錦棠更氣呢。
她當時分身乏術,也是因為葛牙妹是個從牢裡劫出來的欽犯,又還是因為康維楨,才起的家務事兒,幾乎算是賭著氣的,讓康維楨給葛牙妹找個去處,暫時先藏她一段時間。
誰知道康維楨算得上渭河縣的首富了,連處多餘的宅子也沒有,把葛牙妹帶到竹山書院去,就住在了書院裡頭。
而且,康維楨頭一回見她,開門見山,就說葛牙妹如今已經是有實,無名的康夫人了。
有實,無名,錦棠砸巴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天下烏鴉一般黑,康維楨也不是什麼君子,那一日才是羅根旺的頭七,康給楨連頭七都沒守得過,就行了禽獸之事,她把娘給送虎口裡頭了。
徜若錦棠是葛牙妹的娘,她當時就能提著棍子,把康維楨給揍一頓。
可分明她才是女兒,葛牙妹才是娘,徜若葛牙妹也心甘情願要嫁之,康維楨將來得做繼父,她總不能打吧。
既生米煮成熟飯,而康維楨又還指天發誓,稱自己是誠心誠意願意娶之,錦棠還得一力頂著熱孝之中把老娘送人的天譴,死了的父親於陰間給她的怨恨,能給葛牙妹爭的,就隻有一個,康老夫人的尊重。
是以,她直接就是開門山見,說道:“事已至此,體麵不體麵的,咱們就不說了,老夫人心中所介意的,無非就是我和念堂兩個。我以然自立,弟弟,也會自己帶著過,絕不會牽扯我娘一分一毫。
我家的案子,也早平了,至於我娘,我也一直給外人說,她因我父親的死,傷心難過,去了親戚家暫住,隻要夫人肯容納,錦棠不要河西堡那間酒坊一分一毫的分成,專心替您把酒坊做起來,而且,還陪嫁她一份大嫁妝。總之,夫人要的體麵,錦棠傾儘全力,也願意給之。”
康老夫人是真看不上葛牙妹,但於錦棠,卻是由心的佩服。
畢竟,父母於兒女,皆是恨不能傾其所有,但兒女對於父母,向來隻有索取沒有回報,她能舍一間酒坊,還願意陪一筆大嫁妝,天下的兒女待父母,這算得上是頭一份兒了。
揉著鬢額,康老夫人道:“橫豎你娘今日已經回了你家,書院裡的事兒,也無人知道,至於婚事,你容我再想想吧。”
錦棠也沒想過自己能一回說服康老夫人,聽說葛牙妹已然回家,倒是心中一喜,整整四十七天,娘再不回來,她都快撐不下去了。
笑著與康老夫人拜彆,她也就趕忙忙兒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