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丹試製出來的火/藥,威力大到驚人,但陳淮安一直沒告訴他,究竟是要用在什麼地方。
王金丹對於陳淮安,有一種死心踏地的崇拜,還想多問兩句,錦棠已經從萬花樓的大門裡出來。陳淮安立刻奪過王金丹手裡的鬃刷子,悄聲斥道:“趕緊走,小心勿要叫你二嫂瞧見。”
待錦棠走過來,他已是個刷馬的架式:“酒換回來了?”
錦棠唔了一聲,也不戳穿陳淮安,也不走遠,就此打開酒壇子,輕輕嗅了一嗅,裡麵一股子濃濃的腐臭味道,她隨即將壇子抱給陳淮安,道:“撈一撈,裡麵似乎有什麼東西。”
陳淮安於是找了根棍子來,輕輕挑了幾挑,借著酒樓的燈光,先挑出隻尾巴來,見錦棠傻乎乎的湊了過來,隨即拿額頭抵了抵她的額頭,道:“太醃瓚了,你就勿要看了。”
但錦棠已經看到了,一手捂著唇,她轉身便是一陣子的嘔。
另一壇打開,裡麵是好的。
所以,康老夫人隻往一壇酒裡投了東西,而那東西,惡心到陳淮安隻看了一眼,就恨不能連隔夜的飯都吐出來。
商家常用的抹黑伎倆,一隻腐爛化膿的死老鼠,飄在壇子裡,一壇子酒,就成了一壇子死老鼠的腐液。
可以想象,要是方才小廝當著一州知府,學政與提學的麵打開酒壇子,慢說錦堂香酒從此要無人問津,便羅家酒肆的正酒令也得丟。
一隻老鼠害一鍋湯,一間酒肆,因為這隻老鼠,得毀個徹徹底底。
“淮安,我覺得我大概錯了。”錦棠猶豫了片刻,說道:“婚姻自古就不是兩個人的事情,就好比我和你,你當初不納妾,不讓我住到相府去,獨門獨院兒的住著,待我這麼個壞脾氣算是仁至義儘,可終歸,夫妻的背後是兩家子人,就好比齊梅和你娘陸寶娟,你若是條狗,她們才是掌著拴狗繩子的人,而我,或者我娘,是另一條狗,婚姻沒有婆母的支持,是不會幸福的。”
說著,她站了起來,道:“走吧,回渭河縣。和康老夫人的生意做不得了,我娘也不能嫁給康維楨,有康老夫人哪麼個婆婆,她將是另一個我。”
婆媳,世間最可怕又最難相處的關係,足以對抗每個人所認為的,最堅貞的愛情。
陳淮安輕輕喚了聲糖糖。
他兩輩子,認的,都隻有她這一個妻子。
也曾努力著,想要把家庭經營到幸福美滿,多生幾個孩子,兒女繞於膝前。
而他犯的最嚴重的錯誤,並非與黃愛蓮的一夜之情,也非陳濯纓那個孩子,而是在漫長的十年之中,從來不曾於家事上,給過她一分一毫的支持,任由她在兩個婆婆之間苦苦掙紮,那種掙紮,耗去了她的青春,她的耐心,她對於他曾經滿懷的愛,隻剩下深深的怨恨。
可這種悔疚,他說出來也沒有用,給她再多的物質補償,也沒有用。
隻能用此生,來慢慢的彌補,磨著她一點點的回轉心意,直到終於有一天,她願意敞開心扉,談談他離開京城之後,她曾過過什麼樣的日子,又是怎麼一步步,走到討飯的境地的。
或者到那時候錦棠仍不會原諒他,仍然後不肯要他,但總算,他不會像今日這般,每每她平靜的講起往事,就慚愧到無地自容。
陳淮安上輩子至死的時候,認為生父不是個東西,但認為兩個母親總還不算太壞,齊梅叫他一回又一回,見識了女子惡毒起來的可怕。
如今在他心裡,唯一仍還在神壇上的,就隻剩下陸寶娟了。
將錦棠從地上拉了起來,陳淮安道:“方才我刷馬的時候,瞧見康老夫人進了不遠處的晉江酒樓,你若信我,就跟我一起進晉江酒樓,我保管一回就去了她的病,叫她從此之後,想要拿下三濫手段欺負人的時候,想起來就得發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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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的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向來,大人物的度量大,小婢婦們的氣量窄。
穀嬤嬤往錦堂香裡填了隻死老鼠,然後便帶著康老夫人,到了晉江酒樓,也是準備萬花樓喝出死老鼠之後,給康老夫人一個驚喜的。
誰知進了酒樓,等不來報訊兒的人。穀嬤嬤正急著呢,一個小廝走了進來,說道:“嬤嬤,咱們酒樓來了倆個客人,小的們已然處理不得,要不您去看看?”
背後有在京城為官的親戚們作靠山,康家在秦州生意作的又大,府中豢養的家丁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比官兵更能打,這樣人家的酒樓,誰敢上門找茬,又誰敢惹事兒?
穀嬤嬤怕是羅錦棠查到她在背後搗鬼,上門來找事,還想隱瞞來著,康老夫人早就聽見了,說道:“這還了得,誰敢到我門上來惹事兒,走,咱們下去看看去。”
穀嬤嬤跟在身後,心有惴惴然,但總覺得,自己是為了康老夫人,為了自己奶大的康維楨而辦了件大好事。
殊不知,她果真壞心辦了好事兒,葛牙妹與羅錦棠倆母女,倒是由此,反而要得到康老夫人的尊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