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梅一見錦棠, 便道:“因何不戴孝?”
須知,她明麵上還跟陳淮安沒有和離,公公死了才四個月, 重孝雖除了, 但輕孝還得戴著。
錦棠提起裙麵給齊梅行禮,兩隻黑絨麵的布鞋,從頭到尾都用白麻蒙過,這是她的孝, 再低頭,她頭上的玉簪子下麵,也是綴著一簇白麻為綴,這,也是她的孝。
如今的服喪禮, 百日之中,一家人除了必得要做的百事, 是不能輕易出門的,便在家,也要一整套兒的白麻白孝才行。
雖說在老爹的墓旁搭個小草棚子, 生生兒熬上三年, 這樣的聖人之大孝做不到,但行住宿臥之處, 也要刻意簡便, 以示哀悼。
但等到百日一過,雖說仍在喪中, 因為人都是活的,又還是自己要刨食吃的商戶,不可能一個人死了,全家都死圈在屋子裡。
所以,男人們依舊要謀百業,婦人也可以走動,隻是不要離鄉就行了。
便衣著,可以將孝戴在臂上,也可以蒙在鞋麵上,鑲在鬢額上,隻要讓人們看到白麻,以證自己在服孝就行。
齊梅以為就羅錦棠的賊骨頭樣子,定然不會替公公戴孝,不期如今都三個月了,她出門,居然還戴著孝。
這頭一道發作沒有發作出來,她於是指了指齊如意,又道:“這是如意,同在一個縣城裡,想必你也見過的。從今往後,她得叫你一聲主母了,我橫豎也難見到你,今兒總算咱們撞見,她給你磕個頭,就是淮安的房內人了。”
錦棠記得上輩子,齊梅給陳淮安納齊如意的時候,比如今早的多。
當時,是在陳家。她頭一會小產之後,又懷上了第二胎,正是坐胎的時候,齊梅把齊如意帶了來,當麵刺激,她當時就小產了。
然後,她和齊如意真真兒是,紅頭對眼的吵了兩年架。
錦棠離開渭河縣的時候,據說齊如意大哭了三天,因為從此之後,沒有跟她吵架的人了。
這輩子,羅念君在羅根旺死的時候,讓錦棠給弄進了府衙大牢裡,就是為了斷齊梅的心思,把齊如意嫁不到大房去。
這不,齊梅上趕著,仍是準備把齊如意給陳淮安呢。
父喪不過百日,熱孝之中,夫妻之間尚且不能同房生子,更何況納房內人這種事情,這要叫人往學政一舉報,今兒舉報,明兒陳淮安的功名就得完蛋。
雖說錦棠和陳淮安彼此看對方不順眼,但那是兩人間的矛盾,對著外人的時候,他倆還是一家人。
她敏銳的嗅到,齊梅怕是不耐煩陳淮安,也在替他挖坑了。
是以,她笑道:“母親這話說的,父親喪去不過百天,淮安要什麼房內人,難道說,是您忘了我父親已喪,非得要指個人給他不成?”
齊梅在人前慣會裝弱的,歎了口氣道:“豈是我要幫他納的?這不,如意才擱家住了一夜,給他端洗腳水的功夫,淮安也是個不省心的,他就……”
她儘量用一種極暖昧的語調來形容,聽哪口氣,顯然是陳淮安的二大爺性子,就把這齊如意給逼/奸在床了。
本以為就錦棠哪小燥脾氣兒,一聽這話立刻就得氣的跳起起來。
齊梅正等著,要叫秦州商堂的人都看個笑話兒了。
殊不知錦棠抿唇一笑,朗聲問齊如意:“甚日子發生的事兒。”
齊如意頭快要垂到胸前了,不語,齊梅帶她答道:“恰是三月初三。”
錦棠斷然道:“娘這話說的,三月初三淮安到我家酒肆,本也倆小夫妻,正是少年之時,到了床上,他想起父親已喪,呦哭良久,稱父孝之中,便同席,也是於父的不敬,按理,本該到父親墳旁搭個草棚子住上三年,不吃不喝等死的,他這孝本就行的不夠,再與妻同床,未免太過不肖,是以,才從我家酒肆出來,回到咱們陳家。
他那般的懷念父親,又深知守喪禮的重要,又豈會與如意成事?”
私事攤到了大庭廣眾之下,錦棠也不知道陳淮安在不在這兒,她為了他,可是把臉都豁出去了。
大約圍觀的人還沒見過有女子有錦棠一樣的大膽,敢把夫妻間的床事就坦蕩蕩的說出來。偏她一身直裰,發髻高綰,一點白孝素素淨淨,一身男子的英氣。
這種床闈間的私話兒,叫她說出來,非但沒人覺得醜惡,反而頗有幾分同情,畢竟光明正大的夫妻,坦坦蕩蕩的羅闈,為了守父孝,一般百日之內,夫妻雖能同席,卻也得禁著相歡,要懷上孩子,雖說人們表麵上不說甚,總歸自己難看。
齊梅哪裡想到錦棠能這般的豁出臉去,一把揪過如意的胖腕子,指著羅錦棠道:“你說,她都敢說,你又有甚不敢說的,快說,淮安是怎麼欺你的,又是怎麼上床的,給我全都兜出來。”
齊如意此時本來應該矢口抹黑陳淮安的,畢竟男女之事嘛,抹上去陳淮安也就黑了。
但她昨夜得過陳淮安的授意,也知道齊梅弄死了她的孩子,早就不向著齊梅了,來此,本也是為了報仇,不過等著齊梅發作而已。是以,她咬了咬牙,道:“二表哥沒有碰過我,倒是因為我爬床,踹了我一腳,此時我腰上還是青的。”
這話一出,看熱鬨的人全都嘩然。
齊梅尖聲道:“大老爺兒們的,弄完了還把如意踢下了床,就這麼回事兒。淮安是我兒子,如意是我娘家侄女兒,如今因淮安醉後生米做成了熟飯,孝期內如意不能進門,但你和淮安得認這個帳,就這麼回事兒。”
齊如意咬了咬牙,斷然道:“姑母,二表哥真的沒碰過我,您要再這樣說,我就跳進渭河裡淹死自己,自證清白。”
齊梅準備了好好兒的,豈知最後自家人放水,氣的甩著袖子道:“那就找個婆子來查,你是個大姑娘,若是清白沒了,就是他陳淮安乾的。”
齊如意連孩子都生過了,當然早沒了清白,齊梅喪心病狂,這是要賴在陳淮安身上。
齊如意也是拚了命了,高聲道:“姑母,彆叫我說出好聽的來,我說二表哥沒欺我就是沒有,您認不認,我都是這句話。”
頓時有人說:“老夫人的作法未免過了些。”
“男子考學,守孝,天大的事情,不規勸也就罷了,怎好在孝中,還給他塞個女子進去?”
“男人這東西,就像發了情的狗,要真見條母狗,撕都撕不開,春花三月,正是發/春的時候,你還給他塞個女人進去,這不是做娘的失職。”
人們皆是竊竊私語,悄聲言說個不停。
齊梅本是來抹黑陳淮安的,不期形勢急轉直下,所有人竟都指責起她來。
須知,她臭完陳淮安的名聲,再把錦棠田地裡欠的銀子擺出來,正好就可以把錦棠打的翻不過身來。但這時風向一轉,她就急了。
一手指上錦棠,齊梅道:“整日不著家,拋頭露麵在外幫生意的兒媳婦,我身為母親,沒見過你的一頓茶,也未見過你的一頓飯,反而替你背了一屁股的債,你倒有理了你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