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彆人, 經此一番, 康老夫人算得上是大徹大悟了。
送罷了賓客們, 回到家, 她便命春嬌把兒子喚來。
康維楨今日才是碧水園真正的主人, 為儘地主之誼, 等到最後一個客人走了之後,才趕回家。
他聽說老娘有喚, 自然先想到的,就是錦棠今日在碧水園中跟婆婆一場吵, 康老夫人心中怕是嫌錦棠潑辣, 對她們母女的印象要愈發的壞。
他晚上還要跟縣令,縣政學台吃飯,一件月白色細葛布的素麵直裰筆挺, 一臉凝重的,就走了進來。
康老夫人開門見山,道:“羅根旺去了,過百日了吧?”
康維楨未語。
康老夫人又道:“你是個悶性子, 當初生生拆散你和牙妹,我記得你還到羅家酒肆外頭守了一夜,你父親命人把你捉回來,拿棍子抽你,是抽暈了, 才從渭河縣帶走的。
那時候娘心裡也真是心疼,但門第之間, 是跨不過的巨檻兒,所以,娘也什麼都沒說,總是希望你能忘了她的。”
康維楨白衣挺挺,頜下一抹青須,忽而啟唇,柔聲道:“娘管好自己就罷了,兒子的事情,自會自己處理。”
這不明擺著,就是葛牙妹不肯走,隻要葛牙妹點頭,兒子毫無留戀,轉身就得走。
康老夫人一半是替自己寬心,一半亦是有感而發:“但活的久了,娘就發現人不能隻看表麵。想那齊梅,也算咱們渭河縣的大戶了,表麵上大氣知禮,又會教育孩子,多穩妥的婦人?
就為著她生的幾個孩子都成材,我向來都敬重她,誰能知道,她竟是那麼個……徜若要議親,你是希望娘自己去,還是找個更有頭臉的人物,提你上門提親?”
康維楨驀然抬起頭來,不可置信的望著老娘。
過了半晌,他撩起袍簾,跪到康老夫人麵前,雙手撐地,重重給她磕了三個頭,起身道:“我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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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人挪活,樹挪死,亙古不變的道理。一回碧水園回來,錦棠又有了幾筆大訂單。
遙遙見自家酒肆在望,錦棠並不進門。
十畝田地,一次性出出去,至少可得六百兩左右的現銀,靠著這筆錢,她得把整個酒肆的外觀從新用青磚壘砌一遍,往外再擴一擴,把頂子掀了,重新蓋出一個更敞亮的二樓出來。
到時候,整間酒肆與住家獨立分隔出來,葛牙妹也就不必像如今這般,局促的擠在酒肆的二樓上了。
錦棠心中正美滋滋兒的盤算著,便見老娘葛牙妹不知從何處而來,走到酒肆門口雙不肯進去,在門外站了半晌,像片隨風飄著的葉子一般,踉踉蹌蹌的朝著她跑了過來。
“棠,娘……”結舌片刻,葛牙妹手下意識撫上小腹:“天殺的劊子手,娘懷孕了。”
跟著康維楨沒羞沒臊了兩個月,報應如期而止,葛牙妹居然就懷孕了。
她這幾個月早就忘了自己的月信何時該來,直到覺得整日嘔逆,乳/房脹痛,混身都不舒服,準備去找個郎中診診脈,進了藥房,把手伸出去,才忽而意識到,自己怕是懷上了。
就這樣,她驀然抽回手,從藥房裡跑了出來,便在外麵的大街上亂走著,直到看到女兒,才仿如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娘得去趟秦州城,找個地方買上幾味墮胎藥,把這孩子弄了去。這酒肆你且先照料著,等娘休息好了,就回來。”
她這是打算一個人到秦州城悄悄兒的墮胎去。
錦棠上輩子流產過多回,最怕的,就是一回回流產之後,身體日漸的垮敗。所以,她斷然道:“使不得,既懷上了,就必須得生下來。”
葛牙妹道:“棠,娘是個寡婦啊,怎麼懷,怎麼生?”
錦棠道:“哪就嫁給康山正,我會讓他娶你的。”
葛牙妹斷然搖頭:“棠啊,婆媳難處,我嫁過去,沒好日子過的。”
錦棠笑道:“娘,婆媳難處,說到底,還是因為孩子,沒有孩子在婆家就沒有底氣。就好比你在羅家有了我和念堂兩個,我奶就算再凶,也不敢狠為難你吧?
等你生了孩子,你在康家的地位就不一樣了,你能生孩子,這就是你最大的資本,隻要你嫁過去,有幾個孩子,婆婆早晚不是你的對手。”
她上輩子和陳淮安十年無子,所以才在陳家過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