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露骨的調戲,和著上輩子錦棠破衣爛褸時,黃愛蓮蹬著高屐,唇紅如丹時的譏諷和辱罵,激的錦棠險些吐出來。
她站在門上,假裝是個叫黃愛蓮的美色所惑的小小少年郎,直到黃愛蓮的馬遠走,仍還不停的揮著手。
忽而後背明顯一暖,接著一個男子的臂膀已經環了過來。
身上一股墨香,錦棠隻當是陪著自己來河西堡的葛青章,以為他好好兒一個正人君子,這是要行無賴之舉,一腳就踩了過去。
“糖糖!”居然是陳淮安。
這廝瘦了許多,皮膚在月光下呈著透亮的古銅色,大約離開渭河縣後,就刮掉了臉上的胡須,兩道濃眉,目光堅毅,下頜仿似大家揮毫而成的,優美的一筆,高高挺挺,就站在錦棠身後。
他道:“陳至美,哪可是我的字,你拿著我的字,跟那個女人有什麼扯不清的?”
言語間道不儘的鄙夷,就好像他真的極其鄙夷,並厭惡黃愛蓮這個女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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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陳淮安也這樣,在到京城之後,每每與錦棠頑笑,總說整個京城,最美最可親的,就是他的珍珠小糖糖兒,寶貝小錦棠,頂討厭,頂叫人厭煩,敗胃口的,就是白雲樓的東家,黃愛蓮黃姑娘。
說她生的醜,洋洋自得,故作聰明,見錢眼開。
總之,陳淮安身為一個還算有涵養的男人,可從未吝嗇過他的侮辱之言,用來攻擊黃愛蓮。
可他一邊這樣攻擊著黃愛蓮,一邊就跟她有了一個陳濯纓哪樣的兒子,哄的羅錦棠像個傻子一樣。
錦棠望著陳淮安,低了低眉頭,道:“我到河西堡,是為酒坊的事兒,雖說名義上是夫妻,咱們上輩子可是和離過的,陳淮安,你管不得我。”
說著,她便準備回房。
陳淮安跟在身後,道:“回房,陪我吃頓飯再說。”
“稀罕了,我為甚要陪你吃飯,你的黃愛蓮不是在此,找她陪你去。”
“就憑,徜若你不肯去,離家如此遠的地方,我提前一步弄死葛青章,好不好?”
錦棠高束一條馬尾,新洗過的烏發蓬鬆舒散,由一根淡藍色的絹帕紮著,在腦後直晃悠,她果然止步,瘦瘦的肩膀繃的挺直,愣了半晌,恨恨回頭,憑著月光,陳淮安也能看出她的惱怒來。
“七天七夜沒有多說過一句話?”陳淮安更氣,複述著葛青章方才在路上,對錦棠說的話:“葛青章這個王八蛋,上輩子我可沒發現他這麼有心眼兒,顧作君子?
既真是君子,你與我當時都還未和離,他跟你在客棧,算什麼事兒?”
他這說的是上輩子,和離的那夜,葛青章帶著她,在客棧裡吃酒的事兒。
她吃了酒不認人的事兒,葛青章是知道的,所以陳淮安一直都當葛青章是故意誘她,誘她吃酒,誘著她,想在客棧發生點兒什麼。
錦棠氣的咬牙切齒,狠狠甩手,頭上的馬毛鬆散下來,垂在兩肩:“既已和離了,我給你寫了休書,你管我去了何處,又管我與誰在一處,便我想嫁給葛青章,和離了的前夫,難道要你管我?”
“沒有,我還沒有給你寫,就不算和離。”陳淮安道:“你當時還是我的妻子,他就不能碰你,碰了就是他該死。”
“你血口噴人,分明青章都不曾碰過我,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你卻把他給殺了。分明知道要和離,你還……你還在客棧裡那樣,讓我懷上孩子,是你不要臉。”
錦棠亦是咬牙切齒,紅頭對眼的倆夫妻,皆是耳語,俱指著不遠處的房門,而葛青章形色落落,端坐在房門前,翻著本子書。
陳淮安覺得,葛青章那兩隻耳朵近來因為總是偷聽他們夫妻吵架,變的格外的尖,隻怕再尖下去,他得變成隻長耳朵的壞兔子。
聽錦棠說樂句懷上孩子,這玉麵清秀的小表哥唇微微一抽,調了個姿勢,目光依舊在書上。
錦棠依舊怒衝衝的望著他,月光下兩隻眼睛睜的格外的大,唇又抿的緊,發怒的小貓似的,要不是不遠處還有個葛青章,她兩隻利爪,能利馬就抓花了他的臉,再扯掉他的耳朵。
她吃醉了酒,當時客棧裡發生過什麼事情,其實早就忘了。
而陳淮安,從上輩子到這輩子,唯一想忘掉的,就是於大雨之中,翻遍整個京城,推開客棧門的那一刹哪。
“我今天在外跑了整整一天……又饑又餓又累……還沒吃飯。”硬的不成,陳淮安隻能來軟的:“陪我吃頓飯,就一頓。”
錦棠恨恨瞪了半天,狠狠剜了陳淮安一眼,終於,還是提前一步往裡走了。
葛青章的長耳朵終於收了回去,啪一聲合上書,就那麼直愣愣的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