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淮安鄭重其事的, 先關門, 再關窗子。
關窗子時伸頭出去看了一眼葛青章, 他依舊玉麵冷冷, 讀著本子書。
錦棠這心肝小肉肉的表哥, 濁世中一股清流, 傲然獨立,陳淮安嫌他不會變通, 也敬佩他的硬骨頭。
但也無時無刻,都要在他麵前證明一下自己這個丈夫的存在, 青天白日, 啪的一把就合上了窗子。
錦棠怕疼,怕疼怕的要死。
就連上輩子流產,她回回印象最深的, 就是小腹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意。
若非為了陳淮安有個後嗣,若非他總是默默跟在哥哥家的孩子們身後,怔怔的一看就是半天,她是絕不可能受那種痛的。
將隻腳顫危危伸了過去, 錦棠白齒咬著紅唇,隻看到銀針的尖兒,鼻尖已經在冒汗了:“就不能等它自然潰破?”
陳淮安輕輕往哪透明脹滿的水泡上哈了一口熱氣, 驀的一針下去, 隨即用白帕裹上,等膿水流出來:“自然潰破,傷口不齊, 然後潰爛一整隻腳,你就高興了?”
錦棠仰起脖子一聲呻/吟,腿繃了老直,不停的喘著:“疼,真疼。”
陳淮安等膿水流乾了,才往上頭抹著藥膏子:“你再喘兩聲,葛青章就該全身都硬了……”
他本是個無節製的人,葷話說到一半,見錦棠果真疼的額頭往外嘣著冷汗,於是又閉了嘴。
但是隨即,倆人就聽到隔壁格外響的一聲關門聲,葛青章終於關上門,進屋子去了。
陳淮安也是故意的,一隻隻挑著水泡,上著膏藥,錦棠疼的忍不住,咬著嘴唇直哼哼,疼到最後,絞著兩條腿終究還是躺到了床上,任憑陳淮安一隻又一隻,將兩隻腳上七隻水泡全部挑開,又用白布包上,腳趾頭圓乎乎胖楞楞的,全成了戴著白帽子的白娃娃。
“記得朱佑鎮否?”陳淮安擺弄擺了錦棠兩隻腳,自銅盆裡清洗過手,坐到了她身側。
那是未來的皇帝,陳淮安和陳澈父子上輩子所伴的君王,抬舉並欣賞陳淮安的是他,將陳淮安從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一紙聖旨到幽州的,也是他,錦棠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過兩天會來涼州。屆時,黃愛蓮會予貉台信息,讓貉台劫持他,而後,貉台將會叛亂,從而,從河西一路殺到秦州,戰火千裡,狼煙滿地。”
“然後呢?”
“等到事態無法控製時,黃愛蓮又會運作,讓林欽找到朱佑鎮,從而,扭轉戰局。
卻原來,她不止玩弄了百姓,還玩弄了這個國家的君主,以及守衛邊關的將軍與邊防將士們。
錦棠將兩隻腳搭的高高,望著自己一排排叫白布包著,紮的整整齊齊的腳丫子,問道:“那林欽了,他和黃愛蓮是不是一夥的?”
陳淮安雖嘴欠,但並不會肆意中傷,攻擊自己的老情敵。
他道:“上輩子,永昌衛破,山河破亂,林欽在救住佑鎮的時候九死一生,險些被殺。他也隻是被黃愛蓮利用了而已。”
他漸漸躺了下來,結實的粗臂環著錦棠小小的腦袋,輕輕捋著她頭側的亂發,防止要是壓到,弄疼了她,她跳起來給他一巴掌,要打破倆人難得而得的,如此愜意的相處。
上輩子初到京城的時候,他還是個清廉如水的小官兒,在順天府做個府尹,每每回家,夜來同枕相訴,她亦是這般順從,吃吃笑著,乖乖兒聽他講些有的沒的。
她曾一心一意盼望他做一個於百姓有利,於江山有為的清官,好官,自己做生意,紡線織布,賺一分花一分,真正意義上的賢妻,可惜最終沒機會,做個良母。
“西北邊防亂成一鍋粥,林欽九死一生,這絕不是林欽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錦棠說道:“但你和黃愛蓮,你們夫妻最喜歡趁亂漁利,如今強強聯手,怕是要橫掃這宇內,無人能敵了吧。”
其實她這也是挖苦,明明知道黃愛蓮到如今連陳淮安的麵都沒見過,還來這麼一句。
陳淮安道:“糖糖,你上輩子跟林欽最終走到了哪一步?”
錦棠猜不透陳淮安想做什麼。
黃愛蓮攪風弄雲,攪起一場亂事,他肯定是要從中漁利的,但她不知道他要如何漁利,也不知道他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不過他和黃愛蓮一樣,都是唯利是圖的逐利之人,他們是不會顧及黎民百姓,以及邊防軍人們的死活的。
陳淮安在等錦棠的答複。
錦棠彆過眼,道:“你離開京城之後,我就從他府上出來了,繼續做生意,一直到你寄了信來,然後去看你。”
不能說她跟林欽成過親,否則的話,以陳淮安的性子,大約從此心裡就要謀劃著,殺林欽。
陳杭是怎麼死的,到如今錦棠都未能想通。
你瞧陳淮安此刻笑麵朗朗,可他哪心肝腸兒到肚子,一幅黑下水,錦棠上輩子可是經曆過的。
他上輩子殺葛青章,一直是錦棠心底裡的夢魘。
這男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所以她不怕林欽,不怕葛青章,因為他們都是正常人,但她怕陳淮安,這個與她一樣重生了,但眼界比她更廣闊的男人。
她才想著如何經營一間好酒肆的時候,他已經跑到涼州,跟未來的皇帝打機遇了,她又如何比得過?
陳淮安咬著牙道:“哪他可真該死,我讓他看護著你,他卻連娶都未娶,他還算得個什麼男人?”